没那个胆子。
天灾面前，威胁粮商的危险最少有三处。
一是那些吃不饱饭的灾民。
旱灾不同洪灾，眨眼间转瞬即至。旱灾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一段时间的铺垫和酝酿。而这段时间，足够让人变得疯狂。
在人们彻底绝望，变得疯狂前，迅速将手中多余的粮食卖掉，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没有粮食了，灾民才不会去抢你，你才能勉强避开第一波天灾带来的危险。
二是家族内部，姻亲故交。
知你贩粮，知你囤粮，人家能不找你借粮。东借一家，西借一家，借粮不给银子，亏不死人。你来我往的总有风声传出去，然后你就想吧，在良知最薄弱的时候传出你家有粮，那是怎样的危险就不必说了。
抛开这些，还有一份危险来自朝.廷。
朝.廷派人赈灾治吏，往往都会抓几个典型。
囤粮的，永远在这个典型范围里。
叫你有粮只囤不卖，叫你故意哄抬物价，在钦差用重典平息民乱之时，不砍了你的脑袋，抄了你的家，还留你过年咋的？
所以说了，多少前车之鉴摆在那里，那些粮商又怎么会不惜命呢。当然，也有那不怕死的，自觉靠山硬的，但那毕竟是少数不是吗？
那么问题再说回来，粮商卖光了粮食，饥饿的乱民又是怎么知道甄家有粮的呢。
这个就要说起被粮商打发回家的伙计了。
伙计背着工钱换来的粮食回家，看着家里的粮食越来越少，总能想到一些买了许多粮食的大客户。
人家有钱，人家还有眼界，羡慕呀，嫉妒呀。于是发发牢骚的时候，就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除此之外，章姨娘百密一疏的是竟然也忘记叮嘱府中下人了。甄家有一屋子存粮这事，有人是听说的，有人是亲眼看见的。
说真格的，旱灾闹了那么久，人家今夜才来‘借’粮，都是给你甄家主薄的薄面了。
╮(╯╰)╭
乱民踩好了点，又提前在甄家院门上做了手脚。由于甄家院门的一个门轴缺油，推动时总会发出些声响，所以院门被推开的时候，看门的夏老头就听见了。于是起身去看，就被人几刀砍死在了门口。
连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下人房和厨房粮仓都在一处，这些人也分不清哪间是哪间，自是挨间往里闯。
是东西就搬，是人就砍。也是撞进厨娘那屋了，厨娘瞪大眼睛看向先被人砍死的男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若非这一声尖叫，让其中乱民一下子乱了阵脚，说不定都不会去撞内院的门，而是跳墙进去再给同伴开门。
若真是那样，怕是包括茗妩在内，内院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一进的粗使婆子算是极幸运的了。半夜出恭，还在茅房系汗巾子呢，就听到了厨娘的尖叫声，当即吓了一跳，软着腿，猫着腰的躲到了角落里。
成安比较机灵，趁着夜色逃出房间，然后混在一群乱民里扛着一袋粮食逃出了院子，一出门就将粮袋丢到一旁，撒丫子跑到衙门搬救兵去了。
不过成安仍旧回来晚了。
家里被洗劫一空，正房里被‘妥善安置’的两个丫头也叫那群乱民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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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妩和吴嬷嬷是县衙的衙役离开后，才被急急忙忙过来表达父爱的甄应壹发现的。
吴嬷嬷还晕着呢，茗妩考虑了一回小孩子的承受能力，又不敢真叫自己晕过去，便装出一副被吓傻的样子来。
就是那种不说不动，对外界没有知觉的样子。
吴嬷嬷都‘吓晕’了，一个六岁多的孩子吓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甄应壹看着茗妩这副样子，眉头都能夹死一个加强排的蚊子了。
第十七章
茗妩的母亲和姨妈是何等人物就不说了，只茗妩的老子就不是一般人物。
有本事还顾家，爱老婆疼孩子，洁身自好，还能自己上阵撕绿茶。新世纪的好男人也就这样了。
当然了，若他不好，茗妩她老娘也不可能下嫁就是了。
人家好歹也是穿大毕业，拿到奖学金（系统及各色财物）和纪念奖励（黛玉）的高才生。没点独秀的魅力和德行，还想娶这样的媳妇？
呵呵，光是那不省心，心眼又贼多的小姨子就够他喝几壶的了。
也正是有这样的珠玉在前，茗妩心里对甄应壹这个便宜爹挑剔蛮多的。
除了挑剔自然也有疏离。
她借了小茗妩的身体，成了人家的女儿。可身体虽然六岁，但真实年龄都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让她对一个相对陌生的男人亲近撒娇，那是真有些为难她。
心里那个坎，不好迈呐。
除此之外，就是茗妩也是真心瞧不上甄应壹。
也许是因为他纳妾，也许是因为他冷落嫡女，也许还有对两个妾室的态度，谁知道呢。反正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如她老子。
她老子天下第一好。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茗妩心里更觉得甄应壹这个爹没必要继续留着了。
若真是六岁的小姑娘，这会儿不是死了，就是被人打包带走了。风平浪静了，您老才跑过来舔犊情深，忽悠傻子，傻子都嫌你不用心呢。
反正茗妩在看到甄应壹的这一刻，便决定先装一阵子傻再说。
……
甄应壹看着吓得不会反应的茗妩，眉头是皱了起来，但心里嫌弃给茗妩看病费银，照顾病人麻烦。以及担心茗妩这种吓傻的情况被人知道让自己丢人的心情比担心茗妩的安危更多。
哦，也不是不担心，甄应壹更担心茗妩这病治不好，一直傻到大，最后嫁不出去砸手里。
甄家遭了这事，甄应壹也不可能一直呆在茗妩这里。见吴嬷嬷幽幽转醒，将人交给吴嬷嬷就离开了东厢。
家里能被抢的都抢了，但甄应壹早前藏在书房小密室里的贴己却分文未少。
原想叫成安去请郎中来，给受了重伤的下人以及吓傻的茗妩看看，不想成安还没出门呢，需要看郎中的就只剩下茗妩了。
见此，成安便先去药铺对面的棺材铺子定了几口薄棺，又与棺材铺子的老板好一通商量，借了他们送棺材的骡车和伙计，将家里遭难的下人收殓入棺，直接运到城外葬了。
等和棺材铺子做完这笔人世无常的买卖后，成安才带着郎中蹭骡车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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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继续哭，别理我。”原本只是没想好怎么应付盘问，才临时想出来的应对之计。但亲闺女吓成这样，甄应壹的表现直接叫茗妩寒了心。于是这个吓傻时间就被茗妩单方面延伸了。
但吴嬷嬷一醒来就抱着茗妩嚎啕大哭，那声声血泪叫茗妩也舍不得叫这个待自己真心的奶娘伤心难过了。于是趁着没人注意之时，赶紧给自家嬷嬷通气。
“您就当只我真的吓傻了，该吃吃，该喝喝，人前掉两滴眼泪应付应付也就是了。”靠在吴嬷嬷怀里，衣服里的金银咯得茗妩有些疼，于是茗妩又小声叮嘱吴嬷嬷，“这些金银您都收好了，这可都是咱娘俩将来相依为命用的。”
“呃？”吴嬷嬷愣愣的低头看怀里坐着的小姑娘，满脸的不解和疑惑。
“人都说患难见真情。如今咱们家遭难了，正好看看我爹对我怎么样，这一回咱们心里有数了，以后也就知道怎么行事，什么事能指望他了。”顿了顿，声音极其坚定，“若他对我不好，咱娘俩就离了这里。”
吴嬷嬷听着小姑娘小嘴巴巴的说着计划，再回想了一回自己刚醒来时老爷脸上的不耐神色，又是一阵心疼难受。
这得将人逼成什么样，才要装傻呀。她可怜的姑娘，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姑娘放心，嬷嬷知道怎么做。”这句话一落下，这吴嬷嬷就又开始嚎哭。不过这一回却是干打雷不下雨了。
“我刚刚听章姨娘和婆子说，咱们家除了搬不动的大家具，都被那些乱民抢光了。也不知道爹爹还有没有贴己银子，嗯，我想应该有。”这会儿茗妩还不知道书房密室的事，只是按着常理胡乱猜测，“也是奇了怪了，都在正房躲着，为什么只有两个丫头被抢走了，而章苏两位姨娘却没事？”
论姿色两位姨娘再怎么样都比厨娘长的好。厨娘都没被放过，能放过她们俩？
而且甄应壹还没受半点伤不说，他那样也不像是能从乱民手里救下自已女人的。
这就很奇怪，好伐。
想到这里，茗妩又想起一事，于是连忙提醒吴嬷嬷，“若是有人问起为什么咱们躲在床上没被人发现，您老可千万记得，是咱们推门要出去，发现有人进了内院才这才慌慌张张躲在床下，而不是故意打开门，再躲到床下的。”
有些不理解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所以吴嬷嬷‘百忙之中’还抽空问了一句为什么。
“要出去打开房门，属于正常行为。若是故意打开门，再自己躲回床下，就是有意的祸水东引。”所以说，这两者差的可大着呢。
啊？
所以...她家姑娘是故意打开门的吧。
那不然呢。
不过，生死关头，她压根也没考虑那么多。“我当时只是想要造成屋里没人的假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