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扭头,别别扭扭的指了指春纤那张小榻后面,然后又朝自己的被褥努嘴。
春纤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瞬间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嫌弃宝玉你直说嘛,这扭扭捏捏的谁猜的到呀。
“行叭,备用被褥在哪,我给你换。”今儿不给黛玉换套干净的,这小姑娘绝对睡不着觉。
她不睡,也定然会让自己睡不了,这点认知春纤还是有哒。
黛玉闻言先是面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转瞬间笑容又落了下去。
黛玉有两套行李被褥,一套是她从家带上船用的,一套便是那日入府时凤姐儿等人送过来的。
虽是两套,但自打入府,自己那套就不曾见过,仿佛早就被人拿走了。
而且旁的不说,她到底是大家出身的官家小姐,这种铺盖的小事从来也不需要她关心。如今寄人离下,万般委屈都压在心口了。
“那怎么办?去将紫鹃叫回来吗?”一看黛玉这表情便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不可及的问题。可不管这个问题蠢不蠢,今晚她们都得休息不是。
“...你被褥是什么时候洗的?干不干净?”黛玉瞄了一眼自己的被褥,再瞧瞧春纤铺在小榻上的被褥,声音又小又别扭。
春纤向上翻子一个白眼,给了黛玉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假笑,“那你是跟我一起睡,还是你睡我的,我用你的?”其实听明白黛玉的意思后,春纤的心情竟然意外的好。也可能是被双标的感觉太美好,让她怎么看黛玉怎么顺眼。
“我不占你便宜,你睡我的床,我睡你的被褥,咱俩一起睡。”黛玉想了想,一边认真点头,一边肯定的下决定。
“那行。不过,”上上下下打量一回黛玉,用一种怀疑的语气问她,“磨牙,放屁,说梦话,甩胳膊扔腿,打人咬东西,梦游......你有几样?”
“你才几样呢。”黛玉瞪大眼睛看向春纤,一副惊呆了的模样,她一样都没有好不好。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咽了咽口水,黛玉有些紧张的问春纤,“你你你,你有几样?”
春纤微微蹙眉,然后用一种她自己也不确定的语调回道:“我...暂时也没有吧。”
“什么叫暂时?”还有你刚刚为啥要犹豫那么久。
“你要是对我不好,睡觉还不消停,那以上那些毛病,我一定有。”
黛玉:“......”你说说,她怎么那么,那么坏呢。
又想打她了。不过想到刚刚那场败势明显的正义之战...黛玉在心里暗暗决定,明天就叫紫鹃再给她准备一个鸡毛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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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就在春纤将自己的铺盖都铺到黛玉床上,正准备宽衣休息的时候,就听见袭人在外间小声唤她的名字。
呦呵,她将袭人给忘脖子后了。
将床迅速铺好,又直接将黛玉之前一直披着的外裳扒拉下来,在黛玉尚不及反应的时候,用一种堪称神操作的速度将黛玉塞进被窝,“乖乖睡觉,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给黛玉压了压被角,担心黛玉害怕也没将床帐放下来,就那么出去了。
黛玉不知道袭人找春纤什么事,此时被春纤三下五除二的丢进被窝里,不但不困了,还睁大眼睛好奇的摸摸被褥。
料子自然不及那套丢在小榻上的被褥,也没办法跟黛玉在家时的比,但却有一股黛玉说不上来的安心。
春纤走时没熄灯,黛玉一时又睡不着,便又从枕头旁拿出一本书,灯下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
黛玉有个极不好的习惯,她总喜欢睡前在床上看书。时日一长,她枕头下,枕头边边处便都堆了书。
丫头要收拾,她还不让。
黛玉最近正在看春纤也感兴趣的那本《夜航船》,看着里面包罗万象的内容,黛玉一时看得入迷,不知不觉便走了困。
而另一边,春纤轻巧的掀帘子出门,然后就在袭人安静的手势下悄悄的跟着她出了碧纱橱。
来到袭人的房间,袭人一边□□纤坐,一边问春纤那会儿里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咋把他们宝玉弄得那么蔫。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我跟姐姐说了,姐姐可千万别跟旁人说。”
春纤故做神秘吊袭人胃口,等袭人又开始催她的时候,春纤才慢条斯礼的将那会儿的事修饰了一翻说与袭人知晓。
“......林姑娘的母亲敏姑太太,今秋才一病去了,如今满打满算还没过年呢。按礼宝玉都应该为姑太太守大功孝。可你瞧,阖府上下谁将敏姑太太的孝制放在心上了?没有,一个都没有。这事要是传到老太太跟前,宝玉自然是千好万好,可管着宝玉房中事的姐姐,怕是落不得好了呢。姐姐今儿不找我,就冲咱们的情谊,我也得得悄悄的给姐姐报信。”大家族惯会找替罪羔羊为主子开脱。
虽然不知道这种现象是怎么起的头,但春纤想,这种事应该跟西厢里的红娘有着不大不小的关系。若无她,那个崔莺莺也不会和张生私定终身,最后害得崔莺莺下场凄凉。
咦,这么说来薛蟠打死人的那个案子,好像就没找下人顶包,而是他自己直接认了罪呢。
薛家这是美特斯·邦威了?
只是就算不走寻常路,也不能叫主子替下人顶罪吧。
春纤记得原着上曾说过,宝玉比黛玉大一岁,比薛宝钗小两岁。而薛蟠又比宝钗大两岁,也就是今年才,才十二岁。
十二岁?
啧啧~
威武呀,少年!
十二岁养尊处优的少爷就打死个成年书生...明显是件需要天赋异禀或是极大的巧合才能办到的事。所以春纤认为指使下人犯事的可能性更大,也更合理。
薛家是金陵地头蛇,阖族都在金陵,他们又有贵戚在京城,家中更不缺打点的银子,怕是往日里,地方官都得给他们几分薄面。
那么问题来了,就算是薛蟠指使,甚至是他也动的手,这事按大家族的行事方法也完全可以推到下人头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那为什么薛蟠要自己站出来呢。
这完全不符合时代主流呀。
想到薛蟠犯案后,薛蟠千里迢迢求助京城,并且还不等京城那边的消息便举家离开金陵...怕是地头蛇一般的薛家已经无法安稳的呆在金陵城了。
春纤不知道,她的随意吐槽竟然还让她猜中的部分真相。
事情干出来的时候,薛姨妈和薛宝钗先是一慌,然后便迅速派人去给薛蟠善后。
本以为多使些银子的事,不曾想没几日这案子便放到了金陵父母官的案头。当衙门来人要拘传薛蟠时,薛家娘俩直接愣住了。
舍不得叫薛蟠上公堂,又因为这事出的莫名其妙,于是娘俩个使了托词,只说薛蟠不在家,打发了衙役。随后又叫管家备上重礼,趁夜去了衙门后堂拜见父母官。
娘俩个一边等管家的消息,一边在家里挑选忠心得用,又身患重疾,有儿有女,一家老小的男仆,想着给一笔银子叫那男仆替薛蟠顶罪。
这种事,她们母女早就已经驾轻就熟了。
就在筛出人选,又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都完成时,薛家母女不曾想到管家竟然哭丧着脸回来,礼还没送出去。
薛姨妈一看便心知不好,急得当场就晕了过去,宝钗强作镇定,连忙问管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位官老爷这次这么不给薛家面子。
“原奴才还想不明白冯家的老奴搭上了哪条线,非要一力证死了咱们大爷。只以为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讹几个银子花花。见了刘大人,刘大人连看都不看咱家备的礼,就打发了奴才。奴才好说歹说请刘大人看在咱们家往年不曾少过一次的孝敬和京城王家,荣国府的面子通融一二,刘大人这才给奴才透了话......”
原来想要证死薛蟠的不是外人,正是薛家那些早年被薛老爷压得极为乖巧的薛家族人。
只要薛蟠死了,那皇商的资格就旁落了。
第四十章
薛家也是地方大族, 薛老爷有本事压着一群族人坐稳薛家族长的位置,怀抱着皇商资格大肆揽财。薛家吃肉,薛家族人也能跟着喝汤,那些年自然是相安无事。
但轮到薛蟠了, 他本就人小不压众。既没长才, 人又不上进。不上进也罢了, 他还是个废物蠢笨的德行, 那这就更没办法服众了。
最叫薛家几房族人接受不了的是这个废物不能带领薛氏一族更进一层楼,他还是个败家子。打薛老爷去了, 他们薛家的生意就连年亏损。
年底的分红越来越少, 对薛蟠的怨念也就越来越多。于是总有自信又有野心的族人想要取而代之。
不敢明面上招惹背靠京城王家和荣国府的薛氏族人,那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薛蟠带众奴打死了人。
好家伙,机会来了。
趁你病,要你命。不将薛蟠摁死, 那废物的就不光是薛蟠, 还有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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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的父母官刘大人并不想掺和到薛家内斗中去, 但他有把柄被薛家族人握住了, 已经不得不就犯了。
其实咱们这位刘大人也不想得罪薛蟠这一支,毕竟如今颇得圣意的王子腾可是薛蟠的亲娘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