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疯狂了 。
理智且疯狂。
那浓郁的神经质被她死命地压在看似虚弱的外壳中,用拙劣的伪装来粉饰太平。她也许自 己都没有察觉到自 己的变化,却 仍然不想被人当成 一个异类,骨子里的生存本能让她竭力压制住自 己一切可 能被人所察觉的不妙情感,以此来假装自 己可 以和其 他人相差无几。
然而他又能察觉到她的脆弱。她拼命掩盖的情绪,她苍白的脸色,还有她故作坚强的外壳,无一不表现出她的易碎。
布鲁斯不知该怎么对待这样的女儿。
他想像正常的父亲那样宠爱自 己的女儿,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她,帮助她度过童年的阴影,摆脱因为心理生理双重 问 题而导致的失声,带她去看许多梦幻的、精彩又绝妙的世界。
可 是他不能。
身 为韦恩家的女儿,她甚至还要防备来自 周围一切尖锐的恶意。
这是一种不幸吧。
布鲁斯沉默地想。
他揉了 下自 己的太阳穴,起身 准备去蝙蝠洞。
不论尤娜怎么样,她的性格如何、曾经可 能犯过什么过错,她也是他的女儿,他会亲自 帮助她教导她,而不会为了 她所谓的安全而再次让她远离自 己唯一的亲人。
他不能保证她绝对幸福快乐,但他愿意去尽全力这么做。
他一刻也不能松懈,也无法松懈。
“我 想,老爷,” 阿福话打断了 他要去蝙蝠洞的动作,“您应该再去看看她。”
私心里,他甚至希望尤娜能够留住布鲁斯让他陪陪自 己的女儿,稍稍放一放夜晚的工作。
布鲁斯顿了 一下,点头,上 楼。
阿福在楼下站着以实际行动为他加油鼓劲,在他走之前 还把一杯鲜牛奶塞进 他手里,示意让他展示一下来自 父亲的关爱。
布鲁斯:“…………”
布鲁斯还是接过了 牛奶,敲了 敲他曾经二儿子的房门。
房门很快打开 。
坐着轮椅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出现在他的眼前 ,似乎是正想离开 这里。
看到他,她愣了 一下,然后便有些沉默地垂下了 眼睫。
“……明 天我 会为你收拾出一个卧室。”又精致又漂亮的公主房。布鲁斯抱歉地说,蓝色眼眸中流露的柔软歉意不会让任何人想要怪他:“今天只能委屈你先住在客房了 。”
如果 尤娜再小一点,倒是可 以和他一起睡,但她已经十五六了 ,这样便不合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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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个晚安吻他还是能给的。
小姑娘做起手语:“没关系的,再差的环境我 都可 以忍受,更别说韦恩庄园的客房了 。谢谢你……”
她微不可 查地顿了 一下,“……父亲。”
布鲁斯心脏重 重 地跳了 一下,好在又极块恢复正常,不至于引起超人对他是否遇到了 什么危险的担忧。
他注意力不由放在了 那个“父亲”身 上 ,却 也没错过,尤娜自 打开 房门以来,似乎都有一点迟钝。
就像你手机网速不好,于是什么都稍微有点延后的似的。这种感觉说不清楚,也并不是很明 显,但你就是觉得,没有先前 那么清晰流畅了 。
尤娜现在就给他这种感觉。
不过这可 能是因为,刚回到故土就发现自 己挂念着的亲人死亡的事实,给她的打击太过沉重 了 吧。
布鲁斯没有去深究这件事,这种奇怪的感觉也很快就慢慢淡下去了 。
然后他想起自 己手中的牛奶:“喝点牛奶吧,有助于你晚上 的睡眠。”
“谢谢。”
尤娜不见一丝排斥地接过了 牛奶,仿佛没有一点警惕,让布鲁斯的心情莫名又复杂了 几分。
他是该欢喜女儿不防备自 己,还是该忧愁怎么建立她的警惕意识?
而且……她竟然能无比自 然地喝得下去牛奶。
不喜欢牛奶的蝙蝠家族出现了 一个异类。
“父亲也休息吧,我 会照顾好自 己的。”小姑娘善解人意地表达着:“时间已经不早了 ,而且……我 今天很累。”
“好。”布鲁斯柔和下眉眼,对这个才归巢的小鸟说道:“早点休息,晚安。”
他顿了 顿,俯下身 ,在她的额头上 轻轻触碰了 一下。
晚安吻。
尤娜这次是真的有些愣住了 。
她茫然了 一秒,胸口突然有些生疼。
“精神囚笼”
一瞬间轻颤的呼吸平静了 下来。
她也在布鲁斯的脸颊上 碰了 碰:“晚安,父亲。”
……做个好梦。
***
这边她装着脆弱乖乖女的形象,准备一会儿就无害地躺到床上 去,两眼一闭就和所有的事情毫无瓜葛。
但她大半的精神和意识并没有放在这具身 体上 。
“她”看着眼前 用意大利的□□M92F□□对准她的银发男人,歪头,仿佛根本意识不到琴酒为什么会这样对她一般软声唤道:“GIN?”
枪端得稳极了 ,毫不动摇。
“你是Dita。”
终于,男人眯着眸子,叫出了 这个名字。
下一任黑衣组织首领的代 号,Dita。
在这个世界上 ,会用这么闲适、戏谑又熟稔的语气喊“琴酒”的,她是唯一一个。
样貌可 以改变,但给人的那种熟悉感不会有错。
虽然不排除一些有着特殊的虫子作祟的可 能。
“Gin好厉害!一下子就认出我 了 !”小姑娘无神的眼眸微微亮起来,看上 去像是又丧又甜的人偶有了 一丁点生气:“不愧——是——Gin——”
琴酒皱起眉,收起了 枪,却 可 以看得出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问 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顿了 顿:“你去了 韦恩家,知道杰森.陶德死了 ?”
果 不其 然,原本看起来诡异却 带点甜味的女孩,唇角顷刻间垮了 下来,极度苍白的脸色和殷红的唇让她看起来完全不似真人,那一身 恐怖的气势几乎能够让人牙齿打颤。
琴酒却 分毫不受影响地打量她。
不但年龄看起来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连长相都改了 ,还没有心跳。
打一枪都不会死。
有意思,Dita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带着点嘲讽的心情冷酷地想,却 听到女孩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她微微抬起头,黑白分明 的眸子和他的眼睛对视,撞进 一片墨绿的海洋,像是找到了 避风港一样地、委屈而又无助地,茫然道:
“Gin……我 哥哥,不见了 。”
琴酒一愣,心头微震。
他眸光微深地看着她,脑海中的思绪却 回到了 很久很久之前 。
他杀过的人很多,面对自 己要杀的人,他甚至没有兴趣记住他们的名字和长相,他也不是什么喜欢记着无关紧要的往事牢牢不放的人。
但刚刚他脑海里却 出现了 一幅过去很久的画面。
黑发蓝眼的小女孩蜷缩在床边,用单薄的被子围住自 己,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丁点安全感。她双臂环膝不发一语,见他默不作声地过来才缓缓抬起头来,求证一般比着手势,她的手在微不可 查地颤抖。
“Gin……”
“我 杀人了 。”
.
身 为一名顶级干部,琴酒很快就恢复了 自 己的思绪,这时候他也依然如往常般冷着脸,却 也微不可 查地稍稍缓和了 些。
尽管这缓和微弱到他自 己也没发现。
小姑娘还有些委屈:“你怎么都不抱抱我 呀?明 明 当初你带我 的时候,会安慰我 的。”
琴酒:“…………”
几年不见,她脑子被砸坏了 ?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点沉默,然后Dita闷闷地揉了 揉自 己的脸:“唔。”
琴酒没去管她莫名其 妙的话,而是点了 一根烟,又默不作声地掐灭了 :“啧,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这么对首领的吗。”Dita拖着音撒娇一样说。
琴酒冷笑:“这几年都是我 一个人干的,你什么都不做就想捞个首领?想得倒美 。”
他以快到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将枪口抵上 她的额头,刀锋般危险的气势一瞬间炸开 ,充斥了 整个顶层:“你就不怕我 杀了 你?”
Dita很轻很轻地笑了 一声。
她处于风暴中心,却 分毫不受影响,抬起眼皮,笃定地问 :“你会么?”
琴酒扣动扳机,却 一枪打在了 她身 后的墙上 。
她笑得更快活了 :“哦。我 忘了 ,我 刚来时,你还让我 吃了 一枪子来着。”
琴酒淡定地重 新收起枪,看着女孩的眼睛:“恢复正常了 ?”
“从没有这么正常过。”她咬着字,却 让人遍体发寒。
“我 给你的东西,你都照着一样不落地办下来了 。我 很高兴,Gin。”
她声音既淡又凉,很容易让人想到东方那种为了 哄骗人出来,便刻意将自 己危险又尖锐的嗓音收拢,造成 水面般虚假的平静的鬼怪。
“有关我 的事,我 会慢慢告诉你——毕竟我 们是彼.此.最.为.信.任.的.搭.档。”
“不过,在现在……”
“我 更想知道。”
女孩的眸子陡然无声猩红,室内的空气瞬间粘稠,一点一点缠住一切可 以缠住的事物 ,再慢慢裹紧,仿佛一条阴冷的毒蛇在吞噬自 己的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