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贾母带着宝玉缓缓而来,忠顺王虽不耐烦,可贾母好歹老太君了,贾家祖上也是出了人物的,故而笑了笑:
“太君不是病了?不必特意来见礼的。”
按道理,内眷无召不能来行礼,贾母这个年纪避嫌倒是不必了,只不请自来多少有些失礼。
忠顺王也懒得计较的,只看她身后跪下的宝玉。
“小混账玩意,过来。”
宝玉吓得一个机灵,已经瘫软了,哭了起来,忠顺王没想到是这么个人物,好看是好看,怎么不太中用的样子?
“你们祖上也是军功起家,怎么,如今就算是想从文,也不用矫枉过正吧?我那戏子都比这个有骨气。”
人果然是要对比的,忠顺王更欢喜他家戏子了,比国公嫡孙都有骨气啊。
“罢了罢了,别再尿了裤子。”忠顺王嫌弃的看了看,都懒得上脚踹的。
“说起来,甄家也有个宝玉。生的比你家这个不逞多让,我给他找了个干净的牢呆着,等甄家判了,就去我府里学唱戏,年纪大了点,唱不了两年,不过看身段也可。”
忠顺王看似无意的这么一说,又打量了几眼宝玉,笑了声,径自而去。
贾赦赶紧跟上相送,贾政冷汗直流,差点跌倒,也赶紧强撑着追了出去,贾琏同情又惊恐的看了眼宝玉,自然也要去送。
亦明白几分的贾母再也站不住了,幸好鸳鸯等扶住了,又忙抬了回去,又喊大夫。
只留宝玉一个,打着寒蝉,不明所以。
分了家,又被忠顺王似有若无的恐吓了一番,贾家实在筋疲力尽,可二太太不让了。
她深知公中账面虽然入不敷出,可库房好东西还多着呢,那些当了卖了也是好大一笔银子,可分给二房的,虽说八个库房给了两个,听着好听,实则不是那样的事儿。
她家分到的是什么,针头线脑扫帚杂物还有过了年就不时兴的绸缎库,纵然里面有些好料子,能多放几年,可怎么跟金银器皿等物的库房比。
她赶紧往老太太那里去了。
贾政有心拦她,忠顺王点头,他画押了的,再计较又能如何?
可二太太自有主意,她去了贾母那里,又唤了凤姐来。
凤姐也是舒坦了,这家彻底是她的了,公公说给他们个大跨院,内里仍叫她管着。
凡事可不必回禀大太太的。
她自然面上春风得意,先张罗起搬家来,又打发人叫周瑞家的,也是要从她入手,催促二太太的意思,她到底不好自己去跟二太太说道的。
可偏偏二太太打发人叫她,看来无好事,她也不怵的,略收拾了,就要去,贾琏刚好要去贾母那里请安,便一并去了。
二太太见了凤姐,冷笑:“凤丫头,你这钥匙拿的倒是早。”
原贾赦也不傻的,在贾琏的暗示下,一早就封了库房,换了锁,没给二房趁乱多拿的机会。
“回二太太,钥匙还没拿到呢,大老爷说要换把大锁才好,钥匙我还得等些时候。”
二太太也不同她打哈哈了,开口就要东楼的那个金银器皿的库房,这种库房一共三个,皆在后面的东小楼。
“二爷,这单子可怎么写的?我也不怎么认识,你给念念才好。”凤姐掉头看贾琏。
贾琏笑道:“单子上写的清楚,忠顺王爷的长史亲自给写的呢,二太太是西楼的两个库房,钥匙就在太太那里呢,倒也不用我们给了,可要给太太也一并换个大锁?”
二太太恨不得撕了他俩,往日里,对自己百般奉承,如今小人得志,就这样冷嘲热讽。
当下冷笑:“凤丫头,你莫要忘了自己姓什么去了!”
“再不识字,姓什么自然知道的,来日牌位上必然是宗妇贾王氏。”凤姐笑道,半点不生气的。
都是出身王家嫡女,就一定得为她马首是瞻么?从前长幼有序,忠孝在前,只能好生伺候着,可如今大房站了上风,凤姐也想明白了,自己再怎么样也已经是贾家儿媳,未来这一脉的宗妇,哪有拎不清还去跟二房掰扯的道理?
“不过大老爷吩咐了,二太太院子里的东西都可带走的,衣裳首饰,摆件器皿,只正院的家具是不能够的。”
二太太咬牙:“凤丫头,你果然是蓄谋已久了,如今同你这个爷是一条心了,只你作下的那些他知不知呢?”
这是要拿放利子那些威胁了。
“二太太,我从前什么也不懂,只听您的吩咐,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件?”
贾琏也道:“二太太,她未曾读书,又年幼无知,可是为你做了什么不好的差事不成?也不知二老爷可知道的?”
二太太听这话,便知他们早就说开了,惊讶凤姐如今的转变,又气愤他们竟然这样反咬一口。
于是只能拿贾母来压,虚弱昏沉的贾母依靠在靠枕上,似乎并没听到她们的争论一般。
二太太凑上前,轻声又幽怨道:“老太太,如今您还在呢,就没我们的立足之地了。”
不得不说,二太太也是气狠了,这种姨娘范都能学了,全然顾不得端着她的主母太太范了。可惜她如今年岁以老,又整日暮气沉沉,突然这样说话让人慎得慌。
贾母抬了抬眼,并不生气的样子,不过眼神自有内容,一时刮过,贾琏和凤姐都垂首以待,不敢再出声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稚子都知道的道理,你们如今还不如了。”
这话连着二太太一起骂进去了,说罢也不再看她们,闭眼不语。
凤姐看了眼贾琏,两人一并行礼告退,二太太又等了会,见贾母果然没有额外的话给她,只好也悻悻出去了。
凤姐贾琏尚未走远,她看着凤姐摇曳生姿的样子,恨从心来,一时有些疯魔般叫道:
“凤丫头,你怎么也不想办法救救蓉哥儿?他同你情分匪浅呢!”
第98章 赠她繁花似锦
◎黛玉拿着一盒子花瓣,竟觉得烫手,半响才放到一边。◎
凤姐还没反应过来, 贾琏先回头了,只见二太太站在那里冷笑,全无往日的端庄淡定。
“也不知蓉哥儿在牢里, 想的是你还是别个?”
这话就极为露骨了,假装出来相送实则想看看情况的鸳鸯被这话惊的险些仰倒, 二太太莫不是打击过大,疯魔了?还是另有什么道士的又做了法?
她尚且不知该不该出声, 只见凤姐已反应了过来,凤眼圆瞪, 就要扑过来同二太太撕打一般。
幸而贾琏赶紧拦住了她, 对二房言语挤兑几句也就罢了,今日若是要打了二太太, 不尊长辈的大帽子下来,凤姐倒是不过反省罚跪的, 自己却要跟着一个管束无方, 再闹到吏部去,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凤姐心中是怒火涛涛,定要同二太太分个是非黑白一般, 贾琏拦着,她一边挣扎一边道:
“都说修佛不能反下地府, 太太这话也不怕烂嘴去了!”
二太太似乎又清醒了,知道这话她说了有失体统身份, 也不再开口, 只冷笑着,七分不屑又带三分讥讽, 竟仍然不是她往日的样子一般了。
鸳鸯躲在门后, 心中惊恐, 这家可是越发不像样了,也不知该不该找人来震一震驱一驱的?可她一个丫头,再得宠,这话也不敢说的。
那边凤姐挣扎中,竟一把抓了贾琏,贾琏大叫一声,凤姐这才回神,又赶紧看他,她指甲尖利,已然见了血的。
贾琏拿着她的帕子捂着,也不拦着了,只道:“日子还长着呢,回吧。”
凤姐听了,往旁边啐了口,同他扶着走了。
回去贾琏如何明道理给她,她又如何赌咒发誓自己同贾蓉的清白,就不得而知了。
林宥听了前因后果,只笑了笑:“琏表哥如今大不一样了。”
有点格局了,不止是以前的那些小打小闹只看眼前利益的小聪明了。
贾琏心道,可见以前你是多瞧不上我,又庆幸自己当初在扬州吓破了胆,没真的去得罪林宥。
两人又说了些不要紧的朝堂琐事,林宥自然不会告诉他,荣国公府危在旦夕,恍若不知一般仍气定神闲的同他说笑,还约着年底去贾琏新分到的庄子里吃野味。
过了会,黛玉便出来告辞,林宥自然同她一起,贾琏自然又相送了一番。
林宥嫌晒,没骑马,同黛玉坐了马车,车是新换的,极宽敞,纱帘漫漫,林宥坐在另一侧,道:“再过些日子,带你太白楼去喝那十八铜人汤,可好?在那里喝要比带回家来多了几分味道。”
“倒也不必,我只怕哥哥被打出来,这汤喝不喝的倒不要紧了。”黛玉笑???他。
林宥也笑:“我让陈逸用他的名义定个雅间便是。”
黛玉不吭声了,她自然知道陈逸回来了。
倒没有唐突的来见她,只又送了些礼来,样样别致,唯独一盒子花瓣极为普通。
内附一张便笺:
见扬州老宅多有繁花,花开热烈,不知是否如当年。
黛玉拿着一盒子花瓣,竟觉得烫手,半响才放到一边。
丹朱笑道:“姑娘,这花瓣都干了,可仍然好看。”
“可要泡在水里缓缓?”非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