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端百行,变盈流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先生好心性。”我开口就是一波标准商业吹捧,然后直接道,“以先生的心性,行事必然谨慎,既然接下招贤令,想来是有高招能解在下燃眉之急了。”
这话就是委婉地表示:你行赶紧上,不行别逼逼。虽然不是很客气,但我现在真的没精力皮了。
“丞相过奖了,不敢当。慎不害此来便是为了助丞相消弭疫病之祸。”慎不害也没有动气的意思,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愿闻其详。”
“唔……”慎不害沉思片刻拿出一把黄符纸剪成的小纸人。小纸人见风而动,一个个从案几上爬起来,从二次元走向三次元,像一棵海草~海草~随波飘摇。
我下意识伸手戳了戳这略显鬼畜的小东西,一声嚎叫从纸人的方向发出:“嗷~美少女,那里不可以~啊~不要~”
我:……萝莉控!
慎不害:……
“呃,对不起?”我迟疑着收回手,对着小纸人道。
小纸人趴在桌子上喘了好一会儿,摆摆手道:“没关系,都是大懒虫的错。”
我:→_→慎不害你有什么想说的?
“少废话。”慎不害对着小纸人低叱一声,“给丞相倒杯茶。”
“啧啧,真是懒的。”纸人们一边吐槽,一边熟练地相互合作,抱起比他们大上一圈的茶壶,给我们续杯。
“这是……?”我心里激动极了,这是式神吗??是式神吧!看来我的未来不是在霍格沃茨而是在深不可测的阴阳师庭院啊!
“普通的符人而已。”慎不害回答道,“不过也足以胜任卫生所的日常工作。”
“喂!大懒虫,你又想要我们做什么?我们照顾你就已经很辛苦了!”小纸人叉着腰,指着慎不害数落道。
“哎呀,小可爱你不要生气~”我将下巴搁在桌面上,尽量与小纸人对视,笑嘻嘻地说道,“是我想请你们帮忙哦~我的兄弟姐妹们生病了,我们若是和他们接触久了,我们也会生病的。所以,可以请你们帮忙照顾吗?我可以帮你们照顾你们的大懒虫。”
“是可爱少女的要求当然是没问题的啦。”小纸人晃着单薄的小手拍向胸口,说道,“不过大懒虫麻烦得很,你确定要养他吗?”
“交给我吧~总不能让你们两头忙碌。”我说的十分自信。慎不害再龟毛,也不至于要我给他洗澡铲屎吧?
然后我就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上,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慎不害是什么样的人呢?
答:一个生活能力基本为零的懒癌晚期患萝莉控。
我已经很久爱没见过生活不能自理的儿童了,上一次见到还是在电视上。
#扒一扒这个连擦头发都不会的肮脏大人#
“晴明,我要去看患者,你能自己玩一会儿吗?”我无语地看着这个比我大了两个号的超龄儿童,有点揪头发。
“在下慎不害。”慎不害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
“嗯嗯,好好好。”我快速点点头,“你说的都对,我可以走了吗?”
“在下并没有阻拦丞相。”
“……行吧,你想跟就跟吧。”又不是智障,想来心里有数的。
虽然是个可疑的萝莉控兼社交恐惧症,但本质是个相当机敏的家伙。无论是捧也好,激也好,这家伙都没有透出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信息。在共事的这段时间,这家伙除了符人,没有用过任何其它术法。
这说明什么?除了他刻意低调以外,意味着,我的阴阳师庭院没有了!!
#这真是一个肮脏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还是毁灭了吧#
大部分时间,居住在这里的患者们并不是无所事事。
病情较重,无法行动的,凑在一起摆龙门阵。说开了,也会提起自己攒下的棺材板,从而发展成名贵木料与民俗的科普节目;病情较轻又识字的,则会给生病的孩子讲武林英雄素还真的故事。闲暇时,替大家写写感悟,编纂成《生命的最后XX天》,并要求刊印出来,每个病友一本,留作纪念;行动无碍的,在病房旁边开了一小块田,种上几颗萝卜小葱。
“丞相,你看这小葱长得好哇。”
“嗯,是长得挺好,过段时间能吃了吧?”
“那要等到来年春天了。”
“哦,那就等到来年春天吧,阿嬷记得给我留一把。”
“好嘞!”
今天再来,那一寸高的小葱依旧英姿勃发,感觉初春就能下锅了。只不过,种菜的阿嬷不在了,换成了跟阿嬷一个病房的张婶在照顾。
就在昨天,阿嬷病情突然加重,很突兀地去了。
怎么说呢……到底没受多少罪。
张婶说,这也是福气。
“丞相,来看李叟?”张婶坐在菜地旁晒着太阳,时不时伸手碰一碰小葱和萝卜苗。
“对,听说不太愉快。”我蹲在菜地边,比划了着看看这葱是不是比昨天有高了一分。
“是啊,今天跟他们家的人闹得厉害。”张婶叹了口气,“李叟不想治了,一下希望一下绝望,反反复复的太折磨人。”
“嗯。”
“不怕您笑,我就想着最后能这么安安静静的,也行。”
“……”
“我跟当家的说好了,到时候一把火烧了,坛子一装,就埋在后院,也能看着他们爷两。”
“还是要好好吃药,至少不会太难熬。”
“晓得的。”张婶笑了,伸手擦了擦沾了灰的萝卜叶子,“看我,尽瞎扯。您快去忙吧。”
“嗯~下回给您带几颗生菜种子,我觉得这个天气应该也能种。”
“行啊,种好了,分您一半。”张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再去开块地。”
“成,那我就占这个便宜了。”
我告别了张婶,往里走。
“丞相姐姐!”一个小鬼扶着墙壁,慢慢挪到我面前。
“狗蛋啊~今天感觉怎么样?”
“姐姐,我叫忍冬……”
“贱名好养活啊~”
“我叫忍冬!漠上金银·忍冬君!”
“……你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个,《雪花绽放之时》,听说是苦境的畅销故事,依照真实故事改编。等我好了,我也要和花君一样,和自己的雪君一起行侠仗义!”
“这个不适合你,没收了!来,这本《五年策论三年模拟》送给你。”
“啊?!!”
“不要让我失望啊,狗蛋。”
“是漠上金银·忍冬君!是未来妖市的第一大侠!”
呵,中二少年!
我挥挥手,准备离开。
“丞相姐姐,我会一直配合御医治疗的!”狗蛋在背后大声说,“无论多疼我都不会放弃的!”
“……”
“就算我输了,我阵亡了,也虽败犹荣!”
“……你又看了什么?”
“别想收我书!我不会上当了!”
“哟嚯,可以啊,来,奖励你一本《黄冈密卷》。”
“丞相姐姐!”
哈,中二的少年。
等我走到李叟的房间,李叟刚刚赶走他的儿子们。
李叟躺在床上,全身都是溃疮,呼吸间便会牵扯伤口,疼得哆嗦。干枯的皮肤上还有大大小小的针眼,各种红红黄黄的脓液顺着各种创口溢出。
李叟的嗓子干涩,哆嗦着说道:“难受。”
“我知道。”我说。
“不治了。”
“好。”
“我让他们给你点药,镇痛。”
李叟喝了药,终于平静了。他坐起来,慢慢说道:“本来也不想治了,我也晓得治不了,家里孩子们不愿意,啥办法都想拼一把。老头子拗不过,也就治吧,万一真成了呢?能活着谁想死?就这么每天熬,熬成了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也想通了,不想活受罪了。
替老朽跟草泽医师说声对不住,浪费他的心力哦,老朽实在熬不住了。”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战斗过了,虽败犹荣。”
李叟咧着没牙的嘴笑,脓液顺着皮肤流下来。
“有什么我们可以替你做的吗?”我问道
“老朽想走得像个人。”
李叟洗了澡,用厚厚的纱布将身上的溃疮缠住,脸上敷好药粉,换了件干净衣服,重新梳了头发。可惜头发掉秃了一块,实在难看,最终不得不带了个帽子,遮了大半张脸。
衣服大了个号,好几块补丁交叠着,但针脚细密,保存的很好。
李叟有些怅然:“这是老婆子活着的时候给做的,那时候就这件最合适了,现在咋大了这么多……”
不过他还是穿上了这件大衣服。
李叟坐在窗边晒着太阳,讲着老太婆,讲着小儿女,子女们隔着窗听着,时不时应上几句。
直到故事结束。
我们也就这么站着,听完了一个没有悬念的普通故事。
“晴明,有什么感想吗?”我回头看着一路像个游魂一样没有存在感的慎不害。
“是慎不害。”慎不害纠正一句,依旧没什么表情,“为什么问在下?”
“因为我看好你啊,晴明。”我上下打量他道,“你根基不错,心思缜密,虽然是个懒癌患者,但做事却从不掉链子。行无为之治,你便是最好的丞相。我本该向王上举荐你的,但你身上有一点,让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