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唯一的逃离之路被盘旋怒号的狂飙锁定。
无数赤果果的男女鬼魂在几近失聪的顶头风中上下翻飞，又如片片单薄的肉脯被拍打在岩壁上，哀嚎哭泣着又被尖刺穿透，成了一根根手舞足蹈的肉串。
「这些是犯下了淫.欲的罪人，根据他们罪恶的深重程度会在这里经受不同期限的狂飙之刑。」只露出两只洞洞眼的阿曼达习以为常地介绍道。
「唔嗯。」
对着眼前的残酷景象和其他打扮一切正常的恶魔酷吏，洛伊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才像一个地狱该有的样子。
像无罪之城和阿曼达这样的终归是例外。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穿过圆形山谷向下而去，远离了那些受刑的凄惨鬼魂，地势开始变得崎岖狭窄。
之后一路上多是地穴式的多人监牢，不着丝缕的男女被刑囚于两侧，大多面色土灰双目浑浊。时有还能挣扎的，会张着嘴啊啊向路过的他们伸出渴望的血手。
也不过是换来阿曼达不屑一顾的嗤笑。
「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她随口向两人介绍着，然后便目不斜视地略过了这片场地，领着维吉尔和他的小浣熊通过一扇仅容两人通过的小门，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到了。」
趴在维吉尔头顶的洛伊丝不禁哇哦了一声。
只见豁然开阔的眼前，是一片被隆起的纯白土丘建筑包围的方形广场。
广场四周的粉红色三角旗和五彩丝带连成一片，宛如情人节圣典般一派祝日气息扑面而来。
而方方正正的广场中央，立着一尊长发长角的恶魔金色雕塑。身型端正中透着隐约妖娆，那宜男宜女的面容也不难猜想是源于此地领主。更何况——
以雕塑为中心向四方延伸，无数个和阿曼达一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洞洞眼的黑袍子，像披着床单的阿飘一样，按着某种规律的阵型朝圣般起舞飘荡。看上去气势浩大，亦静穆有序。
见维吉尔始终半句话也没有，以为他被震撼到了的阿曼达嘴角一勾：
「所有人以为无罪之城最是井然有序，却没人知道阿斯蒙蒂斯大人治下的第二圈层才是真正的公正严明，完美无瑕。真正的罪人会受到最严酷的惩罚，而诚心忏悔之人会得到大人最仁慈的嘉奖。」
洛伊丝：「你说的嘉奖就是像你一样包成一块黑炭？」
阿曼达用一种‘区区宠物也竟敢如此无礼’的眼神瞪了眼从刚才开始就十分碍眼的小浣熊，不过鉴于维吉尔冰冻三尺的气场，最终她还是把冲到喉咙口的斥责咽了下去.
「……凡人的色.欲不过是低级趣味，能得到阿斯蒙蒂斯大人的恩赐才是至高无上的愉悦。牺牲区区色相换来只属于大人的纯洁，简直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事情了。」
一提到色.欲领主，阿曼达挑剔尖锐的态度整一个大转弯，她憧憬地望着那尊金塑。
「我知道那些败坏我们魅魔风声的同族，那些沉溺在低级趣味的家伙简直不可理喻，就像那个堕落的埃丽娜……」她纯红的眼中露出一丝嫉妒和快慰，「被领主大人赶了出去，也再不能踏进这里一步。」
「你是说傲慢之星的老板？」洛伊丝脑中浮现一个大鼻孔粗眉毛的长角牛头人形象。
……这是魅魔？
唔……虽然从身材的角度来说倒是绝对合格了。
所以你们这些家伙蒙着黑布确定不是遮丑？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阿曼达冷笑了一声：「就是她，背叛了阿斯蒙蒂斯大人后被誓约反噬成了一只低级丑陋的魔灵，真是可怜。」
（此时，抱着保险库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埃丽娜忽然打了个喷嚏，乳波一晃：谁在骂我？）
洛伊丝对阿曼达充满个人情感的评价不置可否。
察觉到自己屁股下的脑袋主人似乎多了一丝不耐烦，她翘起二郎腿，无辜望天道：「好吧。所以，绕了这么一大圈，你要带我们去哪？」
说来也是有趣，也不知道是不是阿斯蒙蒂斯的喜好，这地下城竟也有人造的日月轮替。
此时天空只有最后一丝白日余晖，一轮虚妄的满月当空而挂。而满月，一般带有特殊含义——
比如刚刚令人无法理解的舞蹈。
又或是此时阿曼达愈发不善的表情。
在警告了几个被维吉尔刀削般俊美的容貌惊呆失态的低级侍从后，她压抑着情绪说道：「今晚是阿斯蒙蒂斯大人一月一次的圣浴夜，等到黎明你们就能得到大人的召见。现在，我带你们去今天的居所。」
像是有什么心事，阿曼达草草将人引到一处两层高的土丘屋边上。
路上还遇到了与她差不多等级的高级侍从，忍不住互相冷嘲热讽了两句耽误了些时间。但等到落日余晖彻底消失后，她再也没有心思逗留，话也不说一句地火速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里。
……
……
「这样下去不行啊，V子。」
小浣熊把玩着桌上花瓶里的百合花，冷漠脸地对着同样低气压的维吉尔，「如果没搞错的话，你才是我的代言人吧？」
「我没有兴趣在弱者身上浪费时间。」维吉尔淡淡说道。
对这耳熟的回答小浣熊咂咂嘴：「啧啧，怎么有种被你抢了台词的感觉……话说你是人类和恶魔的孩子吧？看上去倒是像个纯粹的恶魔。」
维吉尔冷哼一声：「软弱鸡肋的人性毫无用处，我只需要能变得更强的力量。」
「哦，也是。」小浣熊十分理解地点点头，「你说的倒是不错。不过既然有了我，你当然能变得更强。」
「呵。」
「你这是在嘲笑我？」
维吉尔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它：「如果你不是在做这些无用之事的话。」
小浣熊抓着百合的手一顿，歪着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继而放过了即将被它□□成碎片的柔弱花瓣。
「或许不是无用的事情。」它语气忽然有些怪怪的，「最起码在唯心的世界里，冷酷的魔王总会因‘爱’而败。我猜你也逃不过这个定律。」
这个‘也’字用的十分精髓。
维吉尔精准捕捉到了这些许被透漏出来的信息，对着看上去像个布娃娃似的小浣熊审视道：「所以你就是被这种可笑的东西打败，沦落到这个地步——」
「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浣熊那张永远都无法严肃起来的圆脸映着火烛的暗光，一时之间也淡漠冷沉了下来，吐出一句维吉尔难以理解的话，「吾之因果皆出已愿……」
「……话说回来，你难道真的没有因为你鄙视的东西而输过？」
面对它的反问，维吉尔意外地沉默了。
许久，他才干涩答道：「那只是因为我的力量还不够强。」
「唔……自欺欺人就不必了。力量的强弱固然重要，但你若想要站在巅峰偏科可是不行的。」
小浣熊叹了口气，「缺少‘鸡肋’也是一种缺陷，我建议你试试做个没有缺陷的六边形战士，或许还能离你的目标近一点。」
说实话——洛伊丝自己都觉得这番话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
会有这种极其陌生的观点出现在‘不可仁慈，结果至上’的她的脑子里……
难道是因为摆脱了那具基因实验产物的尸体，所以能更坦然地接受人性对她的改造？
想必蝙蝠侠听到这种话，恐怕会下意识认为这又是她的什么恶意把戏，不过对于完全不知她来历的维吉尔……
「你的意思是要我和那些庸碌无为浪费人生的人一样？」
「只是建议而已。」
小浣熊‘宠溺’地看着皱着眉头的大背头男人，「有些事没人能帮你，除了你自己。」
「你说过能让我变得更强。」维吉尔沉声道。
「那是自然～你在我这里还有两个愿望寄存呢，有兴趣来试试许愿吗？」
小浣熊兴奋地搓搓圆手，「超出限度的愿望也可以满足你哦！只要再付出一点点灵魂的代价……」
*
有关许愿一事，虽然小浣熊极力蛊惑。
但或许是察觉到了它话语中的危险性，又或者恶魔血统对恶意天生的敏感，即便渴望抛瓦如维吉尔也没有失了智透支‘无所不能’的愿望。
——甚至可以说，他很清醒。
狡猾地要求了小浣熊给予他一个愿望内最大限度的强大。
于是，双目如黑洞的小浣熊勾着微妙的笑，如他所愿从肚子里掏出了一颗流淌着红色汁水的黑心果实。
「是无副作用无障碍可吸收的力量哦。」
每一滴从它掌心滴落的汁水都化作一团红色血雾，每一颗血雾炸开的微粒都蕴含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
神秘不详，幻寂如梦。
「真是强大啊……」维吉尔痴迷凝视着果实，不由喃喃出声。
在无端获得二段跳的能力后，他对眼前这只装模作样的小浣熊已有了几分模模糊糊的认知。然而见到如此超乎认知的力量被它轻易掌握在手，他依旧无法不为此感到心悸和震动。
除了更加确认它来头不小，而就这颗果实此时所散发出的黑暗波动，他也确信满口‘人性与爱’的它绝非它自己说的那样善良无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