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书不为所动:“江宗主又未曾和人言过,启仁从何处得知?”
江枫眠气道:“藏色散人为女子,且已嫁做人妇,江枫眠还能挂口昭告天下,江枫眠从未对她动过心?这毁人名节的事,如何做得?”
“不需昭告天下,只需与应该知道那人说明便可。”苏书双目直视于他,胡子飘飘,那是又正气又严肃,“江宗主与尊夫人结成连理十余年近二十载,尊夫人为你生儿育女,都不能寻一个让尊夫人听你说话的机会,与她分说明白吗?”
江枫眠顿住,讷讷道:“阿澄都这么大了,我以为她明白的。我江枫眠,若非有心,又岂会求娶?”
众默,看着江枫眠一言难尽。
苏书亦在心里呵呵,她原本以为江枫眠是不爱虞紫鸢的,结果这郎有情妾有意,却生生过成了怨侣,魏无羡遭受的无端迁怒,先前就已是无妄之灾,如今更是冤枉。
苏书生生克制住打人的冲动,平了平心道:“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存亡死生,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谓之侠。义者,宜也,裁制事物使合宜也。谓仁必及人,义必由中断制也。
江氏家训,明知不可而为之。
言传身教,江宗主认为,您的儿女与门生弟子在你身上学到了什么?”
江枫眠再次顿住,对着苏书庄重拱手鞠躬:“枫眠受教,谢过蓝先生。”
而后他转身对着江澄道:“阿澄,好好听学,阿爹与你娘,待你归来。”
再次示礼后匆匆离去。
金光善回味了一番,亦是对苏书示礼后拍着对蓝先生忽而满脸满眼崇拜敬服的儿子的肩头,关心交代几句后,缓缓踏出云深不知处,踏上佩剑飞回金陵。
蓝启仁道:“我以为你很讨厌江枫眠。”
苏书道:“我讨厌他与提点他有什么冲突吗?”
蓝启仁:“人未必肯听,未必肯记你好。”
苏书:“话已说出,人愿意听并着手改变获得益处,或者当作耳旁风听之任之,所得之果在于做的人。我只说我该说的,做我该做的,旁人愿不远记好,愿不愿听,与我何干?”
蓝启仁默然,叹道:“你的胸襟,启仁不及。”
来看了半天戏除却作见证那会说了话外全程背景板的青蘅君看着苏书,此刻他的心与弟弟等同了,他深知若是他弟弟,绝不会对江枫眠说出这样的话,至于他自己,那就更不会了。那些坑今天没拿出来,但终究已经在了,那猎物终会一个不落的跳进去。
蓝启仁道:“苏书,代我收魏婴为徒。”
苏书:“大叔是说真的?”
蓝启仁:“魏婴很好,成了我亲传弟子,蓝氏会不遗余力的庇护于他。”
苏书冲着青蘅君一礼:“兄长,启仁欲收徒。”
青蘅君看一眼魏无羡又回看苏书,苏书在大事上不会越过启仁做决定,因此收魏婴为徒,定然是启仁的意思。青蘅君颔首:“恭喜启仁得此佳徒。”
如此便是同意。
苏书转身面对魏无羡,真切询问:“魏婴,你可愿拜我为师?”
魏无羡瞪大眸子看他:“先生要收我为徒?”
苏书道:“我虽教导曦臣与忘机,却并未收徒,以后会不会再收弟子老夫不知,你若愿意,你便是我蓝启仁现今唯一的亲传弟子。”
魏无羡道:“可我修为已散。”
苏书道:“散去江氏功法,练我蓝氏功法正好。”
这三月对他的照顾与教导历历在目,魏无羡如何不愿意?自然是欣喜含泪,跪下道:“弟子,拜见师父。”
蓝启仁高兴,苏书将人扶起道:“好好好!择日传各家见证,行拜师仪礼。”
魏无羡一呆:“先生,不,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
青蘅君笑道:“启仁收亲传弟子可不是小事,并非大费周章,这是向各家表明,蓝家对你的重视,今后出去有人若要为难你,也得掂量掂量。”
魏无羡心里浮起热意,对青蘅君与苏书低眉一礼。
苏书道:“无羡这几日若不想去听学,便也不必去。我让人帮你将东西收拾出来,暂且住客房,直到居室建好再搬入。”
蓝忘机忽然从门外进来道:“不必去客室,可先住静室。”
他竟然一直守在茶室外。
蓝启仁和青蘅君诧异,盖因蓝忘机的静室向来不让人踏足,也就青蘅君、蓝启仁和蓝曦臣了。
苏书倒没想那么多,好朋友住一间屋有啥的,她们就是一间宿舍里,实在玩得来的还自己床不睡,和好朋友挤一张床呢。
魏无羡绽开笑颜凑过去:“蓝湛,这静室是哪?”
蓝忘机道:“湛之居室,魏婴可介意?”
魏无羡直点头又猛然摇头:“不介意不介意,那蓝湛我就先和你一起住了啊。不过为什么要建居室?”
蓝忘机道:“你为叔父亲传弟子,当有单独的居室。”
魏无羡道:“不必那么麻烦,随便收拾一间屋子住就好了。”
蓝忘机道:“这是应该的,魏婴是叔父亲传弟子,不能随便。”
于是蓝忘机就陪着感动着的魏无羡去收拾东西,通通搬到了静室。
蓝启仁借苏书之口与青蘅君敲定好了拜师仪礼的日子,苏书回清室后便提笔写请柬,邀请各家来人见证。
第21章 异魂21
蓝启仁睁开眼,起身走到平日里练字的地方,那一叠请柬是昨日苏书写好的,请柬上的字一笔一划包括字意都如若他亲笔所写。因怕被人发现端倪,苏书每次练字后都会将练习的字处理掉,故现存的字都与蓝启仁自己所书并无二致,清室陈设亦是如此,便好似苏书从未出现过,先前经历宛如大梦一场。
默默穿戴整齐,蓝启仁忽从袖中摸出几张符,正是苏书所画平地三步摔与竭力转圈圈,慌忙行到书架后取出一个木盒,里面静静叠着满满一盒画好的符,这是苏书留下的痕迹,他就这么看着,久久不言,直到有人至清室门外,想是平日里送水的弟子。卯时已至,但蓝启仁并不想动,不想将目光从那唯一证明有个异世女子魂魄曾存在过的符箓上移开。
但今日送水的弟子不知为何一直站在门外,似乎也未将水盆放下,蓝启仁默了默,还是起身打开了门,立在门前的却是抱着洗漱用具的魏无羡。
魏无羡躬身:“师父,弟子侍候您洗漱。”
魏无羡因何会如此?
昨日蓝忘机陪魏无羡将他的东西全部搬入静室,又为两个残灵奏一曲《安魂》,接着便与魏无羡讲关于亲传师父与亲传弟子细则。姑苏蓝氏重礼仪,原则上亲传弟子是要侍奉师父起居的,但并不强求。虽说还未行拜师仪礼,但既然已定名分,便应当执弟子礼了。
魏无羡被江枫眠收作弟子时年九岁,云梦江氏游侠义气,并未对这个多有要求,再加上各种因素,总之莲花坞并没有弟子侍奉师父起居的。魏无羡心中对这个让他获益良多的师父是极为尊重与感激的,何况这三月他几乎已经很少睡懒觉了,因而便起了个大早,在蓝忘机的陪同下寻了平日侍候蓝启仁起居的弟子询问,那弟子也只在卯时将至时将热水放清室门前,清室不是他能进入的。
魏无羡作为亲传弟子,自然与旁的弟子不同,因而守候在此,为师父拧毛巾、持漱坛这些。
看着这个原本跳脱活泼的孩子如此守礼,蓝启仁恍如隔世,若非苏书与他的缘分,那他固有的偏见,这孩子又在那样不正常的江家,想必未来不尽人意。这个孩子,是苏书代他收,应该说是一起收的亲传弟子,三个月来一步步将他本来的天资天赋发掘出来,看着他一步步成长,就如……就如他们的孩子一样。
蓝启仁没有拒绝魏无羡的侍奉,待洗漱完毕后便让他上前为其探脉。其实本该昨日散功后便为他探的,主要是怕散功损到身体与经脉,好尽快补救。但苏书并不会,故而是青蘅君给探的,应是没有什么问题。现苏书已离,蓝启仁自己控制身体,自然要再确认一番这才放心。于是蓝启仁也不再等什么,既然魏无羡直接就执弟子礼来此,他便立即传授蓝氏功法心法。
蓝忘机在叔父开始教导魏无羡时便行礼离去,他自有他的事需做。而魏无羡很快便运用蓝氏心法成功引气入体,有蓝启仁的悉心指导那是半点弯路都没有,他自己天资天赋也是真的优越,不过一个时辰,便比旁人修行一个月强得多,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别人越修到后面那是越难,这个是个异类,初始便是一骑绝尘,后面更是一马平川,越到后面练得越顺,天资天赋好得让人嫉妒。
确认魏无羡独自修炼没问题后蓝启仁便抱着请柬出了清室至执事署,还未落座便让人将请柬传至各家。青蘅君在他进来的那一刻便知是自己弟弟回来了,并非苏书与他不同,而是那感觉并不一样。待只余他们二人后,青蘅君轻声唤道:“启仁。”
蓝启仁抬目看向青蘅君,面上眼里失了严肃,露出些许空茫与哀绝:“兄长,她不在了。”
青蘅君一时沉默,弟弟能够回来他很高兴,但苏书的离去又让人难以展欢颜。这些日子的相处,无论是启仁还是他都习惯了她的存在,与弟弟不同,与予心亦不同,他已经将这个姑娘当作了家人,这骤然离去,真的是心里一空。连他都如此,那心悦她的弟弟该是如何难过?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