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都是哄她的。”我毫不掩饰,大大方方地承认:“皇嫂心软念旧,张翎作为堂叔,在儿时对她又很疼爱,她想保全那些堂兄弟倒无可厚非。但我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为家国、为长远计,张翎的那几个怀有异心的子女都是留不得的。既然皇嫂舍不得,那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当,替她一刀舍了所有念头。”
“当然,先前的那些安抚也不全算是谎言。”说着,我眼里浮现一抹狡黠:“我从未对她承诺过什么,只是说我忙得没空搭理这些琐事而已;如今我突然有空了,顺手发落几个罪臣,算不得过分吧?”
“……”杨严被我说得无言以对,半饷才继续接道:“可是九哥,我还是替你担心,担心皇后会从此跟你心生芥蒂、渐行渐远。”
“呵……放心,她不会怪我的。”我毫不在意地一笑。
同为女人,我怎会不了解张芃芃那矛盾心思?张翎是她至亲,但同时也是她的杀夫仇人,她心中对张翎早就恨意超过亲情。其实齐晟本人也早有削弱张家的意图,只不过因为各种牵扯而未能如愿,我不是齐晟,更不会怜香惜玉,所以对于张芃芃,我更没有什么顾忌;张芃芃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对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吴卓。”这个话题暂告一段落,我转头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吴卓:“先前让你留意诸位朝臣动向和实绩考察,到现在可有结果了?”
“回殿下,卑职也正要复命。”他说着,从袖中摸出另一份文书递过来;我粗略地看了几眼,心里渐渐冷笑不止。
果然,我这些年的直觉几乎都是准的;当初刚和大臣们打交道时,对于谁是可托付之人、谁是混吃和稀泥的,我便有着自己的判断和观察,而我早些时候的结论与这名单完美契合了。
“去通知吏部,参考这份名单,凡是有功者皆官升三品,尸位素餐之人一律停职等候下一步发落。”我将名单递还给吴卓,对他干脆地下了命令。
我之所以动作幅度这样明显,就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信号——朝廷爱重人才,只要是心怀家国、踏实肯干的有才之士,朝廷绝不会亏待,高官厚禄和人生巅峰都不是梦;相反,朝廷也不白养闲人,若是发现有玩忽职守的绝不惯着,反正还有许多新人排队等着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我大权能握多久,只要我上位一日,就要有属于自己的行事风格;齐晟当时留下的一些积弊,是时候由我来斩除了。
“诶?可是九哥,这里有那个范达通啊,他昔日可是处处跟你作对的。”杨严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略带惊讶地对我询问。
“那又如何?只要他日后不再跟我作对,尽心竭力为大夏谋福利,过往的一切都没必要去追究。”我不甚在意地轻笑一声,揉了揉杨严的脑门,语重心长的解释道:“范御史深得三哥信重,凭的可不仅仅是怼我的本事。他忠于国家,为人机敏,品性和办事能力也不错,是个可用之人,只不过一直未能为我所用而已;先前你只关注他处处针对我们,但你可知,父皇和三哥在位时的十多位行为不端的大臣,都是范御史带头出言弹劾并揭发的。”
“所以啊,任何事都要从多角度来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须得广纳贤士不计前嫌才行。”我微微一顿,补充道:“当然,这也是笼络人心的重要手段。”
说着,我心里忽然记起一件微妙又有趣的过往旧事,转过脸对吴卓说道:“哦对了吴卓,待你去吏部传完话,麻烦你再去内务府库挑选一辆车驾,并亲自去一趟范府,将马车交给范御史吧。”
说完我与杨严四目相接,并跟他了然地相视一笑。当年的“怼范御史事件”,杨严也是见证人之一,自然记得范御史是如何被我怼出心理阴影的,在那之后,养尊处优的他被迫徒步上了一年多早朝。而现在我不仅通过给他升官表示自己不记仇,甚至还让身边的大统领亲自给他送车驾——昔年我收了你的马车,如今我赔给你一辆;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也相信以范达通的品性,能够明白我的一番用心。
之前我偶尔听叶琛提起过,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当时我还小,对此挺不屑一顾的,而今我亲身置于比商场还要复杂的皇权中心,方才明白这话的真实含义,也明白了拉拢人心的重要性;如今的我,甚至可以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对先前绝不能忍的一些事睁只眼闭只眼,这样的转变让我既感到冷漠又不禁害怕;我知道,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杨严他们怕是会对我感到失望。
不过面对未知的结果,我心中并无太多畏惧,更是没有任何后悔。我只是个凡人罢了,我也会做错事的;所以,我给杨严对我失望、甚至是弃我而去的权利,但是许多“对的事”,最起码对阿九和家国最有利的事,我是不会停手退缩的。
又聊了一会儿琐事,我找个借口把杨严打发走,单独留下吴卓在原地听命;我手指轻扣桌案,半饷才对他说:“从盛都到漠北,漫漫五千里发配之路甚是遥远,途中若是有个万一……”
吴卓早就熟悉我的说话风格,秒懂我的真实意思,他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似是不确定的询问我:“……殿下仍对张翎那一脉不放心?”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不动声色地轻叹一口气,缓缓说出这句让我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的暗示:“不仅是叛臣们的子女,其他被判流徙之刑的,你也再去仔细筛查一遍,若有根基深厚却心怀不轨的,通通让他们在流放途中‘染病身亡’吧;这连根拔的机会难得,可千万别给我浪费掉了啊。”
要是在平时,我是不会做得如此绝的;但现在形势微妙,我实在冒不起一丁点风险,因而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借着特殊情势的掩护,只要下手够快行动够隐蔽,我想除掉谁,都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抓不出什么把柄。
不过要说我心里有什么让我顾忌的,那便是杨严了,所以我才特意在将他打发走之后才与吴卓单独说这些事情。毕竟我方才的那番话若是让他听见,我真担心自己的转变会吓到那个傻孩子。
听了我的话,吴卓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异常,他脸色沉静地对我行个礼,表示自己记下了,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殿下,卑职忽然记起一事:看守二殿下的禁军来报,说他想见您一面。”
想到赵王,我一时无言。
两个月前,那场惊险万分的攻城战最终以我方险胜而落下帷幕。当时我杀了张翎,虽然很大程度地浇灭了对方的斗志,但也遭到赵王身边残余部队如困兽般的反抗;为了早点结束这场血腥杀戮,我当机立断派人去给身处外围战场的贺秉则传信,叫他尽快收服激战正酣的士兵,这一招成效显著,对方一听主帅已死,赵王也插翅难飞,顿时就泄了大半士气,抵抗了没多久就被贺秉则的人缴了械。就这样,经过大半天的交战,我们终于在下午时分平定战乱;敌军尽数投降,带头叛乱的将领们被俘,赵王也被禁军押解入宫,等候我们发落。
与太皇太后她们商量后,我下令把赵王关进他在宫里的住所——长和宫,由武功高强的禁军和暗卫统领亲自看守;在那之后直到现在,我都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再见过他的面,更是把他的事都完全抛到脑后了。如今他主动提出要见我,倒也正合我的意,毕竟我迟早是要面对他的,由他替我迈出这一步,我还能省许多纠结的心思。
想着我不再犹豫,对吴卓点点头,说:“甚好,本王也有许多话想跟赵王兄单独一叙;择日不如撞日,就安排在今夜吧。”
“殿下请三思。”吴卓再度抱拳:“赵王毕竟是个危险人物,殿下身份贵重,为确保安全,还是不要靠近赵王为好。”
“没事的,按照本王的话去做。”我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随手拿起另一本奏折继续翻看;吴卓见我心意已决也不再坚持,便自动离开书房赶往长和宫安排晚上的事情。
我的目光虽然锁在那一行行小字上,心神却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竟对晚上的会面有了隐隐的期待。我内心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或许今夜过后,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都会有个了结吧……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叶子基本完成了从小菜鸟到摄政王的华丽蜕变,连办公地点都变成御书房了哈哈哈哈哈。不过也是难为她了,她看着奏折就趴桌子上睡过去的样子,像极了我高中上课偷着睡觉的样子……
话说你还真挺有招儿的,扩充阵营的套路玩的很溜啊,而且你也学会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糊弄张芃芃了?小叶子到底还是心胸宽阔的,用人不计前嫌,格局很是大气,麻麻很高兴很欣慰23333而且闺女你对那些罪臣的处置并没有错,如果是我,也会利用这个机会干干脆脆的斩草除根,你也是个干大事的啊!不过对于杨严小天使,其实也不用担心,他是个懂事是孩子,自然明白你的苦心和立场还有难处,所以他不会对你产生芥蒂的,放心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