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抓起桌上的皮带,随手塞进了某个抽屉里,又把不知为何摆在了床头柜上的古龙水放回到原处,期间不忘把被子的褶皱抚平,这才重新打开卧室门。
“今天风还挺大的。”
他欲盖弥彰地说了这么一句,仿佛像是在怪罪风害得他开门太慢似的。
花见并没有听出这话的深意,当然也不怎么在意中也刚才究竟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她四下环视了一圈,在看到又一扇宽阔的玻璃窗时,视线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
“前辈家的窗户都好通透啊,整个家也特别明亮。”说着,她忽然露出一笑,“我之前住的那个公寓就没有这么大的窗,也没有这么亮堂……前辈家很棒呢。”
话语间似乎有几分羡慕的意味。
中也轻轻揉着她的脑袋:“你不嫌弃就好。”
租房的社畜哪有资格嫌弃金贵地段的复式公寓呢——花见多想把这句话告诉中也,但却没这么说,毕竟这话实在是很伤人心。
主要是会伤害到身为社畜的她的心。
于是空置的客房继续维持空置的状态了。中也翻出一个备用的枕头,套好枕套,丢到了床上。
从今天起,中原家的双人床总算是有两个枕头了。
接下来就是无聊的工作了。上午被花见挪进纸箱子里的东西,现在通通都要拿出来,并且由于中也家的面积比旧公寓大了好几倍,所以花见的运动量也随之翻了好几倍。
她盘腿坐在衣帽间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一边重复着无聊的“把衣服挂上衣架”这个毫无趣味的工作,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属于中也的那一排衣架。
一眼看去,中也的衣服几乎都是黑色的,倒是挂在墙上的帽子款式更加多样一点。
其中甚至还有一顶帽檐盘绕着深红色蔷薇花的圆礼帽,花见完全想象不出中也戴上这帽子会是什么模样。
有意无意地,她的视线掠过了挂在穿衣镜旁的一个粉红色的圆形小铃铛,过分温柔的色调与一旁的黑衣实在不搭。
看得久了,花见居然觉得这枚小铃铛很是眼熟,可又想不起来为何会眼熟了。隔着一段距离,她也看不清小铃铛的细节,便索性站起身来,走近到镜旁,仔细地观察起了这个小东西。
圆形小铃铛被镂空成了樱花的形状,系在上段的编绳是红白双色的。轻轻用手碰一碰小铃铛,能听到分外清脆的铃音。
看清铃铛的樱花形状时,花见就想起来了,这是在京都清水寺买到的樱花铃铛——是她以前送给中也的礼物。
改正一下,是蹭车回家的回礼,之一。
送出这份礼物的时候,花见还小小地纠结了一下,毕竟这粉红色的铃铛完全是她出于个人喜好买的,不确定中也是不是会喜欢这种小东西。
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她才送出了手,而后毫不意外地被中也评价了一句过于粉嫩。
——“果然像是你会买的东西。”
他当时还这么说了。
尽管嘴上像是有几分嫌弃,中也却还是收下了这份礼物。花见以为他大概会把这东西压箱底,所以时候才又多送了一个御守——而且还是绣了“交通安全守护”字样的御守(她真的没有在暗示中也开车很狂的意思)。
御守他收下了,一直都放在车里。可可爱爱的小樱花铃铛被他挂在了穿衣镜旁,每天都能看到。
但这会儿的花见却完全没有想到中也会每天看一眼小樱花铃铛的可能性。她只是在悄然高兴着。
为中也善待了她的礼物而感到高兴。
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她完全是翘着嘴角挂完衣服的。
折好空纸箱,花见走下楼,开始整理起其他的东西。
限量版手办和漫画摆在客厅的白色架子上,橘子汽水的玩具和猫粮放进竹筐里,藏到桌子底下。有很多东西花见不知道应该放在什么地方才好,就只好继续存放在箱子里,等到要用的时候再说。
“东西理好了吗?”
中也从厨房探出头来。
“理完的话,就过来吃饭吧。”
花见瞄了一眼时钟。不知不觉,已经到傍晚时分了。花见把纸箱放好,小跑到厨房。
“来了来了来了。唔……晚餐是牛排啊!”
花见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不知道是该惊讶于中也那还不错的厨艺,还是应该感叹一下这份奢侈的晚餐了。
“对了,前辈,我在衣帽间发现小樱花铃铛了哟。”她狡黠地一笑,语气略微有那么一点点得意似的,“没想到前辈居然把铃铛挂在穿衣镜旁边了,我还以为您不喜欢的呢。”
“我当然喜欢。”中也以一种分外平淡的语气说,“因为那是你送的。”
突如其来的温柔话语忽然让花见愣了愣,害得她慌张得低下头,心脏狂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话说起来,你是不是信仰神明啊?”中也忽然问。
“嗯?”花见抬起头,眨了眨眼,“为什么这么问?”
中也把几根煎好的芦笋放进盘子里,说:“说到那个铃铛,忍不住想到你每次送我的礼物都是从神社里买的……而且,那枚绿色的御守。”
他的嗓音瞬间变得干涩了,但他还是说了下去。
“你说,那枚御守是珍贵的宝物。为什么?”
他听到花见沉默了。不知她是不想回答,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他只觉得这种无言几乎让他难以呼吸了。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但其实不过只是几秒而已——他听到花见说:“前辈呀……你知道名为‘荒霸吐’的神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中也:那你知不知道荒霸吐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第17章 正体不明
起源不明、真名不明、正体不明的某个神明,其拥有的名字之一,为“荒霸吐”。
“关于荒霸吐的传说有很多,不同地区之间流传的故事也截然不同。其中有一种说法是,荒霸吐诞生于青森——也就是我的故乡。”
花见的话语缓慢而柔和。
“我家附近有一间供奉着神明荒霸吐的小小神社。那间神社真的很小很小,比前辈家还要小很多很多。唔……可能只有您家的酒窖那么大吧。”
说着,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平时只有一个老婆婆打扫那间神社而已,信徒也没有很多,总是冷冷清清的。但是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去那里。”
为什么每天都要去那里呢?
因为花见想要躲开欺负她的男孩子们。
那时她刚升上初中。因为小学跳级了两年的缘故,她比同班同学年纪更小,看起来浑然一副小学生的模样,坐在教室里简直是格格不入极了。
可能是因为她的年幼,班上的男孩子们都喜欢欺负她。那时她梳的是双马尾,男生们便会一人拽着一边的辫子,用力往下拽,笑她的发型很傻很幼稚。一旦她表现出任何要哭的模样,他们就会拽得更加用力,说得更加难听。
于是她剪短了长发,努力忍住了眼泪,可是男孩子却变本加厉,甚至光明正大地在她的书上乱涂乱画,说她应该回到小学去。
在现在的花见看来,这些行为简直幼稚得让人想笑。可对于那时的她来说,那些男孩子们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噩梦。
没人发现她所遭遇的霸凌,她也不敢将这些事说出口,只能躲在神社里,因为那里是唯一一个可以放声哭泣却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
某一个傍晚,在她跪倒在神像前痛哭时,一枚豆绿色的御守啪嗒一下掉在了她的面前。
“真的是‘啪嗒——’一下,从天上掉下来了哟!”
花见的眼中闪烁起了一丝光芒,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神社的婆婆说,神明荒霸吐听到了我的痛苦,所以赠予了我勇气。”
所谓的勇气,就是那枚从天而降的御守。
那位老婆婆用苍老而干瘪的双手,颤抖着从地上捡起御守,放入花见的手中。
她说,如果感到迷茫,那就勇敢地坚持自己的内心;如果感到痛苦,那就勇敢地将这份痛楚告诉他人。
花见相信了她的话,也相信了荒霸吐赠予她的勇气。
回家后,她把遭遇霸凌的事告诉了父母,愤怒的父母立刻去学校找校长沟通了。
“后来呢?”中也托着下巴,手中的叉子有意无意地戳着盘子里的芦笋,并未注意到自己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后来怎么样了?”
“那些男生被处分了。到了第三学期的时候,我跳级到了二年级,而他们还是一年级。所以每次他们见到我的时候,都要唤我一声学姐,尽管他们比我大两岁。”
她抿唇笑着,像是有几分得意。
她确实是应当肆意地得意,毕竟这样的结果确实是很解气。
“至于那枚御守……后来我才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天降的勇气’,而是那位老婆婆特地送给我的。她把御守放在了横梁上,每遇到一个神情困扰前来参拜的人,她就用火钳把御守从横梁上推下来,然后告诉他们,这是来自荒霸吐的馈赠。”
中也忍不住笑了,倒也不觉得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荒霸吐不会赠予任何人什么东西了,更别说是虚无缥缈的勇气。可他并未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