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扎克斯毫无预兆地开口。他依然看着上方,仿佛在透过圆盘看着遥远的天空。
她没吭声,扎克斯也并不介意,他好像只是心血来潮,忽然想找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霓虹灯招牌在黑夜里静静闪烁,贫民窟的街道说不上整洁,到处都堆积着杂物,但深夜时分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他说的都是她知道的事,其中省去了很多尼布尔海姆事件的细节。
“那个时候……”扎克斯停顿片刻,“我没能救她。”
他安静了很久,才继续说:
“连她最后拜托我的事,我都没能办到。”
两人一起看着街对面的霓虹招牌,心照不宣地避免注意他此时的表情。
大概是觉得话题沉重,扎克斯沉默半晌,笑了一下:“是不是听起来有点没用?”
她没有移开目光,依然看着对面。
“我倒觉得她很感谢你。”
扎克斯好像怔了怔。他抬起头。
“……为什么?”
“因为你尊重了她最后的愿望。”
那个时候,至少有一个人实现了和她的约定。
「你不要总想着什么都一个人扛。朋友的作用就是分担烦恼,懂了吗?」
……
「和我一起逃亡吧。」
离开神罗,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
因为最后的最后,至少有一个人。
“比起自己的想法,选择了对方重视的东西。”
她说:“那样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萨菲罗斯出场倒数。
因为他出场后就没有日常了所以……
第44章
第五区贫民窟的教堂,据说是为了祭奠建造米德加而丧命的人建立的。
因为多年前的一场意外,提供安息之所的教堂逐渐荒废,尘埃和阳光一同游走于寂静的空间,祭坛前的地板年久失修,底下的土壤开出珍贵的鲜花,绿意如活水涌出,盖满了附近的地面。
平时负责照顾花圃的少女坐在她身边,两人一起坐在教堂的长凳上。最先开口的是爱丽丝。
“你已经决定要回去了?”
“……嗯。”
“不在米德加多留一会儿吗?”
“我已经待得足够久了。”
想做的事,想见的人,都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爱丽丝停顿片刻,眯起眼睛:“你来米德加真的是为了看病吗?”
闻言,她微微侧头:“你猜?”
“啊!”爱丽丝伸出手指,“真狡猾,居然回避问题,你也开始学坏了。”
她抬了抬眉。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她回答道,“是扎克斯拜托你当说客的吗?”
“才不是。”爱丽丝抱起手臂,靠着长凳,“一个月的时间不管怎么说也太短了。”
棕色的长卷发柔软地顺着少女的肩头滑落,那双翠绿色的眼瞳悄悄看了她一眼,又再次敛回目光,注视着祭坛前的花圃。
柔软的阳光如纱雾斜落,空气里的尘埃被光芒照亮,变幻如水面的波光。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也许。”
爱丽丝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真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不过,离开前,我确实还有一个问题想要得到解答。”
她望着祭坛后方的墙壁,大理石砌造的墙面雕刻着规整的花纹,红色的挂毯垂在两侧,布料被岁月腐蚀出参差不齐的边缘。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十月的微风拂来,金色的百合花在风中微微摇曳,绿色的叶片摩挲着发出沙沙的细响,仿佛一场干燥的雨。
“我能听见这个星球的声音。”爱丽丝抬起头,“从很小的时候起,我感受到的世界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少女微微闭上眼睛,如同在祭坛前祈祷。
“与其说是认出了你是谁,不如说是一种感觉,就像看见了似曾相识的风景,感情先于理智瞬间做出了判断。”
——能听见星球的声音。
记忆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那是并不属于她的回忆碎片。
“你是古代种?”
爱丽丝睁开眼睛,翠绿色的眼瞳如阳光下的水面盈着微光。
“古代种是神罗起的称呼,正确的名字其实是赛特拉。”
少女转过头,她看着对方,半晌。
“……星球的声音是什么?”
“就像我们是活着的一样,星球也有属于自己的意识。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能听见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反倒是小时候能听得更加清楚。”
爱丽丝笑了一下:“很奇怪吧?简直就像人会随着长大不断失去重要的东西一样。”
她一时没有回答。
花圃沐浴着柔软朦胧的阳光,和冰冷阴森的实验室截然不同。
“如果能听见星球的声音,说明你是真的赛特拉。”
爱丽丝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似是有些困惑。
“难道还有假的吗?”
她看着爱丽丝,面前的少女将自己是赛特拉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诚实这种东西,有时候只能用同等的诚实交换。
她收回目光。仿佛是许久的寂静过后,她听见自己说:“萨菲罗斯认为自己是赛特拉的末裔。”
当然,这个认知是错误的。
“……为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得从头说起。
神罗的科学家从两千年前的地层里挖掘出一具女尸,将其命名为杰诺瓦。但他们犯了一个错,将杰诺瓦确认为古代种的尸体,并用尸体的细胞进行人体实验,希望人工制造出古代种,带领神罗找到魔晄能源富裕的约束之地。
“……杰诺瓦?”爱丽丝的声音很轻,仿佛这个第一次听说的名字具有某种特殊的含义。她的表情变得奇怪,眼神有些遥远,但她很快就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再次回到现实。
“然后呢?”
“杰诺瓦实际上是来自外星的未知生命体,类似于一种病毒,神罗的科学家用杰诺瓦细胞进行了很多实验,那些实验的产物包括萨菲罗斯……”声音微顿,“还有我。”
温暖的感觉覆盖上来,爱丽丝握住她的手。
“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神情担忧:“扎克斯说那个人疯了。”
从世人的眼光来看,萨菲罗斯后来确实疯了。
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决定消灭人类,重建这个世界的秩序,复兴古代种的荣光,统治这个星球。
他将杰诺瓦视为母亲,彻底抛弃了自己曾经的身份。他残忍地杀害了毫无还手之力的村民,将尼布尔海姆变成火海的炼狱。他本想前往山顶的魔晄炉,取走存放在那里的杰诺瓦的尸体,然后向人类复仇,毁灭如今的世界。
不管怎么形容,听起来脑子都不太正常。
当她结束回忆时,爱丽丝沉默了很久。
教堂里的岁月寂然无声,厚厚的尘埃在地面上铺了一层又一层。
“那个时候,”爱丽丝轻声开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少女抬起头,翠绿的眼瞳如清澈的水面映出她的身影。
“你也会死,不是吗?”
“……”
她微微别开目光,注视着祭坛前光芒朦胧的花圃。
“为了证明我的意志属于我。”她说。
只有这个决定,绝对不是出自杰诺瓦的影响。
是属于她,也只属于她的东西。
“……是吗。”爱丽丝说,“可我觉得不只是这样。”
少女的声音温和柔软,也许正是因为过于温柔,所以才听起来会有些难过。
“你当时想救他,是不是?”爱丽丝声音很轻,“你想救他脱离杰诺瓦的影响。”
金色的百合花,她曾经捧在怀里,盛开的花瓣是阳光的颜色,灰蒙蒙的天空当时仿佛从未如此美丽。
但那只是寿命短暂的错觉。
她突兀地笑了一声,气音卡在喉咙里。
“……救他?”她说,“萨菲罗斯吗?”
莫名其妙的笑意无法停止,她怀疑自己又犯病了,她一边忍不住笑,一边重复摇头:“这种想法也太自大了。”
萨菲罗斯不才需要别人拯救。
世人也许都认为他是疯子,但萨菲罗斯估计觉得自己清醒得很。他第一次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就算那是他自己偏执相信的意义又如何?只要有实现妄想的能力,他就是自己命运的主宰。
杰诺瓦是不是古代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杰内西斯和安吉尔得知自己的身世,并为此痛苦不堪时,只有萨菲罗斯跳出了已有的框架,得出了第三种答案。
我是「怪物」吗?
我还能算作「人类」吗?
对自己存在的质疑,让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一个选择了堕落,一个选择了自我了结。
但是萨菲罗斯不同,他选择相信自己是更高位面的存在。
不是怪物,也不是人类,是超脱这两者的神。
他也许疯掉了,但也彻底解脱了。
不做人的萨菲罗斯好得很。
他快乐得很。
因为已经不会再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