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的画面挤入她的意识。
月色。轻风。虫鸣。
他在阳台上陪着她看月亮,喂着她米糕,风吹着他的发梢,柔和的月色浅浅淡淡的落在他的脸上,在她回头的时候,夏油杰正在看着她。
那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怀抱是像他的微笑一样的温柔。
他将她抱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我没有别的月亮了,我只有一个月亮。
身后的走廊有脚步声追出来,她没有回头,仍然怔怔望着天际的月亮。
脚步声在她的身后停下。
然后,是夏油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脸埋在她的脖颈间,环着她的手臂如同溺水之人抱着浮木一般,却连一点力气都舍不得用,生怕会弄疼她。
她感觉到自己脖子的皮肤上有陌生滚烫的液体滑过,她的手指颤了颤。
他沉默无声地拥抱着她,许久后,他说:“夏树,对不起。”
“……对不起。”
然后,他放开了她,朝着相反的方向,沿着长廊回到了古楼深处。
夜雾将月亮遮蔽,俯瞰着大地的月光暗淡了下来。
这个夜晚没有了风,等不到夜雾拨开,也等不到风吹乱她的头发时,一转头就看到夏油杰也在看着她。
七里夏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公司给她安排的住处比咒术高专的宿舍豪华很多。
宽敞的卧室,健身房,衣帽间,书房,门前还有一个小院子,定期都会有人来打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虽然从现实的时间来说,她只是睡了一觉,但回到这里,却恍如隔世一般。
头脑晕晕沉沉,她进浴室洗了个澡。
她伸手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了把衣服拿进来。
“杰,帮我拿一下睡衣——”
她下意识开口,门外只有她空荡的声音。
听不到回音,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夏油杰已经不在她的身边。
头顶是淋浴喷头如注流下的水,调试合适的水温,滑过皮肤时是让人舒适的温度。
可她扶着浴室的墙壁,却感觉有无数水流从脸颊滚烫而过。
她将淋浴的水开得更大了一些,哗哗啦啦砸在流水而过的瓷砖地板上,恍如置身于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将自己满脸的泪水淹没在了其中。
由于她的假期还没过,这段时间她在自己的公寓里躺着。
公司给她安排了生活助理,照顾她的一日三餐,还有帮忙打扫房间。
但是之前她一直往盘星教跑,每天都在盘星教门前的台阶坐着,晚上才回来,所以基本上也没见过这位生活助理。
这几天在公寓里躺着,生活助理倒是见面了,但她极度没有胃口。
不是她故意任性不吃饭,而是已经到了生理反胃的程度,任何进食都让她想干呕,这种生理厌恶的程度比之前还要严重。
她的病在回到过去的那一年里好转了一些,但是现在好像更加恶化了。
之前好歹还靠着要活到再次见到夏油杰支撑着,而现在她好像找不到任何让她想要活下去的理由,任由自己消极下去。
如果哪天身体彻底垮了,暴毙而亡,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的心理医生说,她丧失对生的期待是因为生了病,是病理性的症状,只要病好了,这些悲观的情绪就会消失。
但是,太累了。
仅仅是活下去,就已经很累了。
失眠,噩梦,神经衰弱,麻木,像是丧失了味觉一般失去了食欲,没有任何胃口,以及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绪波动。
眼睛就好像坏掉的阀门,总是在她无法预料的时候忽然掉眼泪。
她无法再像正常人那样思考怎么生活,她躺着发呆就是一整天。
七里夏树面无表情地擦掉了眼眶里落下来的眼泪,把纸团扔进了床边的垃圾篓里。
然后继续看着手机里播放着的综艺。
到了吃饭的时间,小助理会敲她的门,告诉她到了吃饭时间。
她会暂停综艺节目,换上鞋出去吃饭。
小助理以为是自己工作做得不好,一直战战兢兢,很怕被她骂,想方设法地做好吃的东西。
为了不让小助理那么为难,她每顿饭都会按时去吃。
虽然吃不了多少就会生理性反胃,但她会在反胃之前就放下碗筷,跟小助理说自己在减肥,不想吃那么多。
如之前一样,到了吃药的时间,敦贺莲还是会打电话过来监督她吃药,他没空的时候,是社幸一代劳。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没有了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后,夏油杰按时沉默放在她旁边的温水和药片,也没有了她故意嚷着不想吃药时,他的百般哄劝。
他的怀抱,他的亲吻,都随着梦的醒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某一天,小助理做的早饭是夏油杰曾经给她做的虾仁粥。
她怔怔望着那碗粥,头脑还没来得及回忆有关夏油杰的事,眼泪就吧嗒吧嗒砸了下来。
小助理被吓了一大跳,伸手就要撤掉,“七里小姐,我马上给您重做。”
“不用……”七里夏树扣住了碗沿,“你去忙其他的吧。”
小助理战战兢兢地走了。
那是她头一次完整地吃完一整碗的粥,没有反胃,也没有干呕。
也许是因为虾仁粥太烫了,所以她吃得很慢,也许是因为虾仁粥太好吃。
不管是什么理由,那是她难得一次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有味觉,有食欲,有思想。
还有,胸口肿胀溢满的痛觉。
由于她在这一年里接的戏很多,当初为了能够让自己不闲下来去想夏油杰,给自己接了很多戏,再加上她消极的生活方式,她的身体检查出很多不健康的问题。
其实社长和松井先生都不太支持她这样密密扎扎的工作,但是考虑到她的心事,所以没有反对。
现在她的情况似乎更严重了,社长和松井先生理所当然地让她好好休息,没有再给她接新的剧本。
目前安排在她手上的工作,基本上都不会离开东京太远,大多数都是一些代言拍摄和节目。
她的作息被调整成了早睡早起,还有小助理精心安排的一日三餐,空闲的休息时间被安排去看心理医生,日常的健身打卡。
她就像个叛逆不听话的中学生,被身边的人严格约束着生活方式。
可她一点都不叛逆,不同于之前的偷奸耍滑,她现在无论什么都按照松井先生和社长的安排来,就连最讨厌的吃药和健身都没有逃,听话得让松井先生震惊。
但她的情况一点都没有好转。
她的身体和她的灵魂好像割裂了,她的灵魂空空荡荡,顶着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身体,没有意义,没有目的,没有生机,按部就班地活着。
直到,一个月后,她再次见到了夏油杰。
是在事务所的化妆室里,化妆师正在给她化妆,难为化妆师盖了几层才把她疲惫的眼圈遮住。
化妆室的门没关,依稀听见外面吵吵闹闹。
七里夏树的小助理好奇问道:“是敦贺前辈回事务所了吗?”
通常情况下,只有敦贺莲出现的时候,才会这么热闹。
化妆师却摇头,“不是,是我们社长找来的驱邪师。”
小助理的工作主要是照顾七里夏树的一日三餐,所以七里夏树不知道的事,她也不知道。她很意外,“我们事务所有鬼?”
“最近事务所里闹腹泻的人很多,换了几家公司的纯净水都没用,上个月还把饮水机都换了新的,但大家还是闹腹泻,排查了其他原因也没有什么结论。最后社长决定找个驱邪的人来看看,碰碰运气,万一有用呢。”
“闹腹泻的人很多?”七里夏树问道。
化妆师没想到七里夏树会问,因为这一个月以来,七里夏树对什么都兴致缺缺,难得见她主动问起来,她连忙答得更详细了一些。
七里夏树听完,默默扭头看了一眼化妆室的饮水机,一只低阶咒灵正在低头朝着公用纸杯吐口水。
就是因为她看得见,所以她从来不在事务所喝水。
她以为只是她的化妆间里有这个低阶咒灵,所以懒得管,没想到整个事务所都有这种低阶咒灵。
她要是早点知道,也用不着让社长去请什么驱邪师了,那种装神弄鬼的驱邪仪式根本解决不了咒灵。
不过既然请来了,她也没法现在出去阻止,等驱邪师走了,她再找时间把咒灵祓除,到时候大家理所当然的以为是驱邪师的功劳,她也正好不用解释她是怎么解决了闹腹泻的事。
外面很热闹,大家似乎因为腹泻的事苦恼了很久,对这个驱邪师很热情。
驱邪师挨个房间处理,离她所在的化妆室越来越近了,还能听到事务所里的小姑娘冒着粉红泡泡的声音。
七里夏树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驱邪师是个老头子,听起来,好像不仅很年轻,而且很帅?”
小助理年纪也不大,听着外面热情的声音,也忍不住趴到门口去看了一眼。
回来后对着七里夏树狂点头,“真的很帅!!!”
没多久,轮到了七里夏树所在的化妆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