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好大。
在如此苍茫的世界当中寻找一滴属于她自己的水,这种事情的困难程度超乎她的想象。
她觉得自己几乎有点要坚持不下去了。
不,不能停下。
已经走了这么远,已经做了这么多,她才不要在这个地方停下。
奈何咬咬牙,再一次跳转了时间与空间。
还是千篇一律的商场与人群,还是千篇一律的七十二号隔间。
她悄无声息第降临在了青年的眼前,轻轻的,甚至没有触碰到水银平衡计。
卷发的青年眼中露出了一瞬的愕然,接着,错愕的表情当中一点一点地绽开了笑,像是三月枝头含苞初绽的早樱,他反手碾灭了自己叼着的烟头,扬手,对着眼前的人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了。」
「奈何。」
——?!
在那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奈何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她无法用语言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那个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愚钝。
是啊,得有多愚蠢,才会真的相信那个在幻梦境中的家伙说的每一句话。
那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肆无忌惮地在她的面前使用着谎言。
她曾经因为那个谎言惊惶失措,曾经因为那个谎言而惶惶不安,她害怕自己真如【那个存在】所说的一样再也回不去那条属于她的时间线。
怎么会回去不呢,怎么可能回不去呢?
在眼前的青年叫出她的名字的瞬间,她才恍然明白一件事情。
她不是漂泊无依的浮叶,而是在天际遨游的风筝。
而在她与他们之间,早就构筑起了一条长长的,坚实的线,不管她去到哪儿,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斩不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
奈何在书上看到过这句话,她曾经问过那些人,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咒」是什么。如果他们使用名字这样的咒,是不是可以将她定在原地,就像妖怪对博雅做的那样。
那个时候,松田阵平哈哈大笑着说这种故事书都是骗人的,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咒」存在呢。
——存在的。
名字就是最短的咒,构筑起了他们和她最本源的联系。名字就像是记()
忆的钥匙,就是她存在的证明。
这是系在她身上的最牢固的线,而线的另一端,恰牵在眼前这个人的手上。
奈何可以确定,这一点她绝对不会弄错。
因为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是不一样的,在茫茫的世界海当中,在成千上万个松田阵平当中,只有他是最特殊的一个。
——因为,奈何这个名字,是他亲口取的。
所以在他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奈何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种和之前遇到的所有同位体都不一样的,来自灵魂上的共鸣。
于是两千余次的实验终于有了结果,于是这场漫长的旅途终于到达了终点。
奈何不假思索地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青年。
在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她只想这样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确实就存在于她眼前。
她说:
「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82章 八十二只猫猫===
松田阵平僵住了。
面对这个突然投怀送抱的小姑娘, 他忽然生起了一点不知所措。
——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了呢?
熟悉的温度在怀抱中晕开,于是那柔软的,小小的一团也变得越来越有实感。
久违了的拥抱几乎在一瞬间就唤醒了尘封的所有记忆, 还有随着记忆一并尘封太久太久的情绪。
经历了四年的打磨和洗礼, 在对方突然扑过来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不再会像从前那样大惊失色地退避, 尽管肌肉还是不自觉地变得僵硬,尽管大脑还是会在一瞬间变得空白, 但在短暂的迟疑之后, 青年还是缓缓地抬起手臂,轻轻地落在了少女的背上。
「这算是什么重逢的惊喜吗?」
「是啊,是重逢的。」奈何轻轻吸了两下鼻子,将毛绒绒的小脑袋往松田阵平的胸口蹭了蹭。
她先前还在担心,经过了四年的时间, 她万一认不出对的那个人该怎么办,毕竟时间会让人发生太多太多的改变——但还好,虽然他的身上的的确确发生了改变,但那种独特的气息, 还有那种因为灵魂的羁绊而产生的独一无二的共鸣,足以让她瞬间确定, 眼前的人就是她要找的那一个。
两千余次的时空跳转,两千余次的试错,经过了如此漫长的旅途, 奈何似乎终于明白了「来之不易」四个字的含义。
她终于找到了他,她终于抓住了他。
于是在这个瞬间, 在确认重逢的这个瞬间, 她再没了其他的想法, 她只想着,这一次,绝对不要放开手。
「我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但是拜托了,让我再这样抱你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奈何说:「我保证,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话之间,少女圈着青年的手臂也越箍越紧。
这下就算是许久没和奈何见过面的松田阵平也察觉到了异常。
宽大的手掌轻轻顺着少女后脑垂下的长发抚过,一下又一下,那动作生疏而笨拙,却像是尽力想要安抚她的情绪一般。
「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吗?」他问。
「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说。不管怎么说,我可比四年前的那个松田阵平可靠多了。」
后面一句的语气带了几分玩笑,倒是真的把有些情绪化的小姑娘逗得笑出了声来。
她将手掌挪到了松田的肩头,撑开一点距离,莞尔道:「该说不愧是阵平你吗?拉踩起来连以前的自己都不放过。」
「别人我不敢保证,但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要比之前强上一点吧。」松田阵平的唇角也轻轻向上弯起,只是那动作像是被什么阻隔着一样,有些僵硬和滞涩:「人总是会成长的,现在的我说不定能做到很多那个时候做不到的事情呢。」
「诶——是吗。」奈何的睫毛一颤,潋滟起眼底的一片雾气,她向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摩天轮格子间另一侧的座椅上,双手撑在身后,身子自然向后仰了些,于是随之扬起的下巴尖儿恰点在对面座椅
「那就让我看看你进步了多少吧?喏,这个也是阵平你的工作来着吧?」
「喂喂,这种程度的炸/弹,就算是以前的我也只要五分钟就可以搞定吧。」松田阵平斜睨了座椅下的炸*弹一眼,轻蔑地嗤了声:「现在三分钟就足够了。」
是啊,三分钟就够了。对于他来说,拆除这个炸/弹简直就好像是和呼吸一样自然又容易的事情。
可是在无数种的可能性当中,如果没有她的介入,他几乎每一次都会死在这个「三分钟」就可以解决掉的炸/弹下。
奈何问过他,问过很多个他。她()
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无一例外的,她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这也没办法吧,我姑且也是个警察。」
因为那个炸/弹犯抓住了他的软肋,以更多一般市民的生命安全做要挟,让他没办法亲手拆除那个收割他生命的镰刀。
因为这是他作为警察的使命,因为这是他出于本能的选择。
「——那和我的约定呢?不是说好了吗?不是说好了要好好地在一起吗?」她也曾经忍不住这样问过。
奈何知道,回答她这个问题的人并不是和她做出约定的那个松田阵平,但她同样也知道,不管是哪个时空的松田阵平都会做出同样的回答,因为他们本质上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他说:「是啊,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我就要食言了。」
他说:「对不起啊奈何。真是,又受你照顾了呢。」
在说这种话的时候,他总是笑着垂下眼睛,他总会伸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然后猛地顿住,再干笑两声,说上一句:「在你面前还是算了吧。」
在过去的四年中间,他也一定经历了什么吧。即使萩原研二没有出事,但四年的时光也足够磨平一个人身上的许多棱角,足以让一个人变得很不一样。
奈何记得,二十二岁的松田阵平远没有二十六岁的时候那样时时刻刻都叼着一根烟。
那个时候的松田阵平,在压力大的时候,更喜欢往嘴里塞上一颗口香糖或薄荷糖。
想到这儿,奈何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你身上带了糖吗?」
「什么?」正在拿着工具忙碌的松田阵平手上动作稍稍顿了一下,接着,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口袋:「真是拿你没办法。有一条润喉糖,我现在占着手呢,你自己拿吧。」
奈何「哦」了一声,接着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贴到了松田阵平的身边,在他胸前的口袋里摸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