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轻笑了一下,说话的语气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般:
“我妹妹死了。芽衣她,回家之后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我一直在劝她,在开解她,我想让她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我说我们重新开始,我说等春天来了,我带她去看最好看的樱花,看着落花被水冲走,一切都能重头来过。可我妹妹还是死了,在春天来之前就从楼顶上跳了下去。”
“那几个太妹最后也都被那群混蛋人渣骗得骨头渣都不剩,那是她们活该,可那些狗男人凭什么能活着?糟蹋了我妹妹的混蛋凭什么活着?”
“哈,现在那个狗东西已经金盆洗手,就好像他抽身退回到一般人的世界里就清清白白了一样。他精明,怂,警局里没有案底,没人能治得了他,那就由我来治他,就算我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把他拖进地狱。”
现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狭窄而悠长的巷子里只剩下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回响着,与外面的车水马龙遥遥相应。
那个女人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理智,她自己也很清楚,不管是道德还是法律,都不可能因为她事出有因而对她网开一面,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脱罪,她只是希望能亲眼见证那个人的死亡。
很遗憾,她实在没有犯罪的天赋,尽管进行了周密的策划,她仍然没能做到为那个可怜的女孩报仇。但她在这个夜晚的控诉,足以将那个衣冠禽兽的外衣剥开,足以让身边的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一边传来了带着惊讶的私语,那是当事人的两个同事愕然的交谈:“诶?天城前辈居然会做那样的事?”
“呜啊,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还以为天城君是不错的人呢。刚刚我看到那边还有取材的记者,这件事情说不定明天能登上热搜呢。”
“就该让所有人都看清那种人的真面目才好。呵,衣冠禽兽,赶快滚出职场吧。”
“事情既然已经暴露出来了,就算他出了医院也不会再有工作了吧,只是可惜川本小姐,居然为那种人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是啊,真是可惜。人渣去死啊。”
悉悉索索的愤懑声音足以宣告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而被围绕在事件中央的川本梨乃满心满眼的不甘,像是回应,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句:
“是啊,那家伙为什么不去死呢。”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让那个人死掉呢?”
在黑暗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困惑。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才看到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达现场的穿着巫师袍的少女。
此刻少女正注视着先前还在控诉的女人,一本正经地提出自己的困惑。
“死亡对于人来说是惩罚吗?可是,可是人都是会死掉的呀?为了一场必然到来的死亡而难过,为了让那个时刻提前到来而不惜自己付出代价,为什么?这样好奇怪。”
那个女人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愕然,然后,她的眼睫轻轻垂了一下,低低地笑了起来:“啊,是你啊。我记得你,刚刚在街上你差一点就碰到了那家伙沾着毒药的头套。女巫小姐。”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从一开始我就这么觉得。不过奇怪也好还是怎样也好,活着就很好了。我不希望你沾上那种毒药,所以阻止了你,虽然方式稍微有点粗暴。”
她稍稍顿了一下。
“死……是惩罚吗?现在想想,只是让他以被害人的身份死去好像也有点太便宜他了,对啊,人都是要死的。”
“但就算这样,这个世界上也没人喜欢死,没人希望自己重要的人死去。”缓缓仰起下颏,女人将自己的脑袋抬了起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的就是巷子两边的高墙夹出来的一片幽暗的天空:“因为活着就有可能性啊。”
“或许让人感到痛苦的从来都不是死亡本身,而是被死亡夺走的属于未来的可能性。因为活着,因为生命还在延续,所以还能再见面,还能再一起完成很多想做的事情,这才是对于人来说最宝贵的东西啊。”
“我是真的……很想和她再一起去看一次樱花啊。”
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女人的脸上滑落,在夜色当中折射出了七彩的光。
那是她的痛苦,因为她的重要之人永远失去了走向未来的可能性,可害那个孩子走向深渊的恶魔却还堂而皇之地走在光明之中。所以她恨,所以她不甘,而人的不甘,竟然可以让人舍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让人拼却自己的“未来”不要,也要让仇人付出代价。
值得吗?
如果仔细把条条框框都拉出来清算的话,最终的结局或许也未必会让人满意。
但人仍然会遵从情感的牵引做出这样的抉择。人并不是纯理性的生物,而人的感情不受控制,无法预测——也正因如此,由人构成的未来才格外值得期待。
奈何看着那个女人,看着自己小小的身影在那颗泪珠里折射成了无数个破碎的影子。
她歪了歪脑袋,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喂,这家伙是从哪儿跳出来的啊?”才从情绪当中抽离出来的松田阵平皱着眉头,小声和身边的幼驯染嘀咕了一句。
“哦呀,这是刚才提到的之前和这二位有过纠纷的女巫小姐来着吧。”萩原研二用手指蹭了下自己的鼻尖,视线再往后挪,就看到了和那个少女站在一起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唔嗯,你们终于来了,不过这边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看起来是这样呢。”降谷零含笑应了声:“第一次实习就能解决这种重大事件,回去之后说不定能记一功吧。”
“我们也不是为了功绩才做这种事的,嘛,不过解决了总归不是坏事,只是可惜了,让这位小姐白跑了一趟。”萩原研二看了看一边的川本梨乃,轻叹了一下,终于也还是扬起了唇角。
川本梨乃最终还是被搜查一课外派的警察押送走了,于是在现场的警备也被撤去,因为案件而被聚集到这里的其他证人有的跟着去了局里接受调查,其余没了其他事的便就地各自散了开。
没过多久,一切都恢复到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巷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奈何和鬼冢班的四人。
“唔,说起来这个小鬼要怎么办啊?你们的笔录不会还没做完吧降谷,哈哈,这下你这个第一可也落在后面了。”故事的主角离开现场之后,松田阵平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开始用言语揶揄自己的新晋损友降谷零。
于是气氛也终于一改之前的沉闷,逐渐变得热络了起来。
“也不知是谁发来的求救信号,让我们不得不放下手边的工作匆匆忙忙地赶过来。”降谷零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好了好了,Zero,现在也不是争意气的时候。”诸伏景光在一边打起圆场,他看向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既然她和这边的案子没什么关系的话,那完成例行问话之后就让她赶快回去吧。”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让人家一个小姑娘单独回去多少有点不安全吧。”萩原研二插话道:“不然就赶快把工作结束,然后送她回去吧。反正班长那边好像说是会自己坐电车,我们的车上刚好空出一个位子。”
“不愧是你啊萩。”松田阵平的语气多少有些阴阳怪气,却也没对萩原研二的提案提出异议。
于是一路负责和小姑娘沟通的诸伏景光侧过头,温声开口:“他们说得也没错,现在时候有点晚了,你一个人在街头不太/安全,我们有车,正好可以送你回家。”
“所以你的名字是什么?家住在哪儿?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忙联系你的父母。”
上一秒还沉浸在对人生和死亡的思考当中的奈何听到了问题之后:?
……!!!
糟了,这个天好像聊不下去了啊!
===第24章 二十四只猫猫===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几乎缩成一个团儿的小奈何下意识地往边上退开了半步, 就抵在了硬梆梆的墙壁上。
她转着眼珠往左看看,左边是打着呵欠的松田阵平和饶有兴致抱着手臂的萩原研二。朝右看看,右边是仍端着严肃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降谷零。而正前方则是手扶着膝盖温言细语的诸伏景光, 就是说,至少对于她这副人类的躯体而言,眼下根本就没有可以躲闪的地方。
小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时间只觉得脑袋空空。
虽然诸伏景光提出这个问题对于人类来说可能挺简单的吧,可她要怎么回答啊!
她的名字叫做奈何, 她住的地方就是他们五个人的宿舍, 具体在哪里要看她当天的心情,这种话是可以说的吗?
如果她真的说出这种话来的话, 绝对会牵扯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吧!可以用语言进行直接的沟通姑且不算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但语言相通之后,有很多一直被忽略的东西就不得不拎出来解释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