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红色彻底覆盖广场、也就是现实的时间与镜中琳娜死亡的时间重合时，你感觉自己拉住的那只手掌猛地一僵，紧接着反被她紧紧握住。
“琳娜，怎么了？”
当时你回头看她，女孩垂着脑袋，被晚霞染红的金发挡住她的眼睛，只听见她缓慢地对你说：“没什么，我没事。”
随后却更加用力地握住你的手。
时间回到现在，你对上琳娜的视线后呼吸微顿，这一刻胸腔里忽然漫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就像吃了一颗极酸的糖，以为里面会是甜味。但它完全化开后，舌尖只泛起让人难过的涩意。
你轻声问：“是广场变成红色的那个时候吗？”
琳娜眼睛一亮，随即重重点了下头：“嗯！”
脸上笑吟吟的，丝毫没有看见那段死亡记忆后的负面情绪，“大小姐猜的没错，就是那个时候。”
“……”你张开嘴想再说点什么，蓦然被女孩活泼的声线打断：“我倒下去的时候，还以为没办法看到您啦，没想到最后闭眼前竟然看见您就在不远处。”
她对爆炸后的遍体鳞伤只字不提，对那滩流不尽的鲜血也同样不提，只是兴致勃勃地抬手比划着什么，妍丽的面容上满是期冀的表情。
“我还看见您的双腿有一瞬间变成尾巴……是墨蓝色的，但是被晚霞染成了红色，超级漂亮！”
她说的是你亲眼看见她倒在地上的时候。
因为强烈的负面情绪直接冲击内心，深海人鱼本身的变幻能力突然出现紊乱。那个瞬间，你没办法保持人类的形态，才会显露出鱼尾。
琳娜吐了吐舌头，继续说：“我还以为是错觉呢，但是又很好奇，所以故意这样说想看看您有什么反应，没想到您直接承认啦——原来是真的！”
看着小姑娘俏皮鲜活的神态，你胸腔里的情绪悄然上涌，堵住喉咙，声音较之前放得更轻。
“嗯，是真的。”
她歪着头，手掌捧住脸，灿烂的金发沿着肩颈流淌下来，漂亮的眼睛闪烁着熠熠的光彩，望着你时身后仿佛也有尾巴在不停地摇晃。
“大小姐，琳娜想看。”
注视着她放光的小眼神，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温柔地笑起来：“好吧……”
有谁能拒绝小可爱的撒娇呢？反正你不能。
忽然，琳娜的表情从开心转为不爽，紧接着你的身后贴近一道热源。熟悉的气息钻进你的呼吸，然后是刻意拉长的古怪语调。
“嗯……记忆？”
你转过脸，直接撞上坚硬的黑桃马甲。
稍稍往后退一步，再抬起头，红发青年慢吞吞地直起身，贴身黑衣绷出肌肉分明的紧实腰线。
西索指间夹着鬼牌，盖住嘴唇：“似乎——”
璨金色的眼眸微暗，眉梢却缓慢地向上挑起，尾音也不经意上扬：“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
琳娜冷哼一声，双手环胸：“那当然……”
光看西索这个反应就知道他没有得到记忆，女孩顿时得意起来，“这是我和大小姐共有的东西。”
“哦？是这样吗？”
西索薄薄的眼皮忽地往下压，眸光幽深，营造出一股隐隐的压迫感。鬼牌贴住脸颊缓缓地下滑，露出翘起的唇角和饶有兴致的笑容。
下一秒，他的手腕猛然翻转，还没看清动作，不远处就传来咚地一声闷响。
扑克牌直直钉进十米外的树干里。
他的视线随意地扫过琳娜，最后落在你身上，不紧不慢地说：“反倒让我更感兴趣了呢……”
琳娜做了个鬼脸：“感兴趣也不告诉你。”
西索慢悠悠地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嗤，连半分视线都没有分给琳娜，摆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惹得金发女孩心里的火蹭蹭直冒。
“大小姐——”
你看着眼前的两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不高兴想要你做主的琳娜，一边是笑得阴阳怪气想让你解释清楚的西索，犹豫两秒，你决定谁也不帮，越过他们直接往前走。
走了两步，发现他们没跟上来，你回过头。
琳娜正鼓着脸地看你，你无奈地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温声开口：“不是说要看尾巴吗？”
女孩的眼睛刷地变得亮晶晶的，随即把刚才的不高兴抛之脑后，小跑几步凑到你身边、握住你的手，决定不再理会西索的任何行为。
红发青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也跟上来。
由于天空竞技场的举世闻名，这座城市围绕着它修建了繁华的商业圈，交通方便快捷，建筑数量最多的是美食餐厅以及各式各样的高级酒店。
你用那张卡里剩余的戒尼预约了一间套房，打开门入目就是大型落地窗，映出城市中心的夜景。
套房里有三间卧室，里面还有一个小型浴池，外墙的位置同样被改造成大型的落地窗，透过这面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高耸入云的天空竞技场。
你将新买的白板和笔放在旁边，开始放水。
衣服下的手臂因为缺水已经开始干裂，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不适，不过琳娜和西索都不知道。
小姑娘还好奇地蹲在你身边，歪着脑袋，把下巴放在自己的胳膊上面，面露疑惑地看着白板。
“大小姐为什么要买这个？”
她打开笔帽，在白板上面胡乱画了几笔，又迅速把它擦拭干净，撅起嘴，将这只笔夹在自己的嘴唇与鼻子之间，嘟嘟囔囔地问着你的打算。
“是要画画给琳娜看吗？”
她想也不想地忽略西索的存在。
西索独自坐在更衣柜的高处，单手托着下颌，狭长的金色眼睛在光线微弱时呈现出些许暗沉的感觉，懒洋洋地搭着扑克牌，仿佛不在意这边。
你听见琳娜的猜测，笑道：“不是画画哦。”
俯下身，你感受着浴池里面冰凉的水温，微微荡漾的水面倒映出落地窗外皎洁的月色。
就像是月亮无声地坠落在这一池清澈的水里。
琳娜困惑地睁大眼睛：“那要拿来干什么？”
你唇角微扬，柔声说：“马上你就知道了。”
浴池里的水很快填满，女孩原本仰脸望着你，等水满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站起身面向西索，满脸写着震惊：“你怎么还呆在这里！？”
那片金色漫不经心地瞥向她，没有任何动作，琳娜顿时气极：“没看到大小姐在放水吗？出去！”
与此同时，西索裹着暗色的金瞳忽地一转，像注意到什么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视线直直地投向琳娜身后的位置。
琳娜伸手指着西索：“你这个家伙……”
话音未落，她的身后蓦地响起落水的声音，后背的衣服瞬间被溅起的水花全部打湿。
她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刷地回过头，动作定格，后面的话直接卡在喉咙里面，那双比森林露珠还要澄碧的眼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如水的月色从落地窗外流淌到地板上，投出一片清凌凌的薄光，有两三只飞鸟拍着翅膀从外面划过，仿佛几道掠过水面的漆黑的涟漪。
在这片清莹的薄光中，有澄澈明净的波光跃于其上，那是浴池的水波映在这片柔软月色里。
忽然，一尾冰蓝的颜色从水里冒出来。
先是藏匿着黑夜的深绿色瞳孔，紧接着是仿佛精心雕刻而成的面孔，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长发在水里沉浮，海藻般顺着水波飘荡起伏。
墨蓝的鱼尾忽然冒出水面，轻轻拍打一下，溅起的水花落在光滑的鳞片上，又顺着缝隙钻进去，只余鳞片表面反射出的澄澈的月光。
碧波荡漾，浴池水面泛起粼粼的光芒。
似乎有细碎的水声随着抬起手臂的动作响起，白板被一只白净的手臂拿起，提笔写下文字。
而后白板被人翻转过来。
只见上面出现一行无比熟悉的字迹：
【对不起，衣服是不是湿透了？】
“……”举着白板好几秒都没等到琳娜的回复，你疑惑地放下手臂，女孩正直愣愣地盯着你，嘴唇微张，漂亮的眼睛瞪得宛如铜铃，充分诠释她的震惊。
被她的表情逗笑，你心情愉悦地晃了晃尾巴，不经意间又带起一小串的水花。
【是吓到了吗？】
琳娜突然啪地一下拍自己的脸：“不……”
她又抬起另一只手，同时紧紧捂住脸，声音从紧闭的十指间溢出来，“不是，没，没有吓到。”
你困惑地眨了下眼睛，擦掉白板上的字迹。刚准备再写点别的话上去，视野突然被一双明闪闪的眼睛占据，里面映出你现在的人鱼面貌。
“我猜，大小姐现在不能说话，是吗？”
琳娜狡黠地弯起眼睛，发梢随着她身体前倾的动作晃动起来，显得格外兴致勃勃：“所以才会特地买一张白板，是为了和我沟通对不对？”
白板翻转过来：【嗯，没错哦……】
“耶！我就知道！”
小姑娘坐在浴池的边缘，好奇的目光聚焦在你下半身的墨蓝色尾巴上面，犹豫片刻后伸出手指轻轻一戳，冰凉的触感立刻顺着指尖传递到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