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脸上露出怔忪的神色,就像黑夜里被火烫伤的孩子,尚且不知道如何处理伤口,于是就这样让它烧着。新生的孩子茫然地看向这个世界。
**
月色柔和,晚风带着凉意,几个咒术师围着鹿野怜交谈。
在某种意义上,咒术师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该崇高的依旧崇高,该丑恶的更加丑恶,因为深知自己只是几条杂鱼,没有实力藏好她,他们打算把她分掉。
就像曾经那个人那样,不管可不可以治病,总之先把药好好咽进肚子里。
鹿野怜静静听着,就好像他们讨论的事情与她无关。
这时候,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像一个孩子那样回过头,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身后。
一直跟着她的会是谁呢?
如果死之前没办法知道这种答案,会很遗憾的。
于是她问道:“出来好不好?”
咒术师们瞬间停止了交谈的声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孩子从那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灰扑扑的,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那般——歪歪扭扭、晃着走向他们。
橙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他越走越近,周身渐渐泛起红色光芒,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他身上的色彩是如此的耀眼。
他像是一个新生的孩子,神色茫然而又空洞,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单纯地飞了起来,然后从阴暗之中降落了。
大地震荡,他降落之处满是裂痕,一个咒术师被砸进了水泥里面,剩下的两个很快也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陌生的孩子并不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量,鹿野怜也一起摔了下去,脑袋砸在石头上面,湿乎乎的液体顺着额头滚落,意识变得模糊,眼前漆黑一片,零星的星火晃荡着,是错觉。
意识就像扁小的舟,在即将远去的那刻,一只手把她的脸颊抬了起来。
在宝石般耀眼的红光之下,她看见了橙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
**
在靠近海的地方,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形成了巨大的坑洞,两个孩子站在不同的方向,看着中心点,很确认他们的姐姐就在里面。
但是政府发布了禁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踏入其中一步。
“让我进去!混蛋大叔混蛋警察!混蛋政府混蛋大人们!”
江户川乱步面红耳赤地骂着眼前的所有人,抬起手指命令道:“揍他们,把他们赶走!”
伏黑甚尔一边抱着小孩,一边护着江户川乱步,却像是人形兵器一般,只用了十多秒,他就单手解决了附近的所有警察。
见状,横滨的警察们立马上报异能特务科请求支援,江户川乱步才不管这些,一股脑跑了进去。
另一边,突然的小规模争斗吸引了警察的注意,太宰治从那边回来,顺利地借着夜色溜了进去。
先被找到的是夏油杰,这里有着很多可供寻找的痕迹,少年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但是还有微弱的呼吸。
“不管他。”江户川乱步继续往前走,小声碎碎念:“既然找到他了,那么姐姐一定也在附近,现在挪动这家伙也只会让他的伤势加重,我们又不可能立刻送他去医院……”
夏油杰伤得这么重,那姐姐呢?
江户川乱步根本不愿意去思考姐姐的伤势,但是推理中的大脑一刻不停,光是想到姐姐可能会和夏油杰一样浑身是血地被埋在地下……
笨蛋。
明明知道这些人可能都是笨蛋,明明自己跟着一起过来就好了啊!
他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茫然,但与此同时,脚步还在一刻不停地走着,在这时,江户川乱步终于愿意去思考自己可能具备的异能——太宰口中的那种异能。
如果他真的有异能,那么保护姐姐的事情,就应该由他来做!怎么可以交给那群笨蛋!
如果他有异能的话,那么一秒钟找到姐姐也不是稀奇的事情……
江户川乱步停下脚步,看着周围的一切。如果他有异能的话。
“我知道了。”
他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
月色深深,太宰治走到夏油杰的身边,低头看了看。
伤得很重,还有呼吸。
太宰治抬脚略过他,直直往前走去,过了一会,他看见了一个男孩。
橙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身上披着她的羽织,右手抬起来,正被人牵着。
太宰治低着头,露出胆怯的神色。
就像是在庭院的躺椅上小憩,醒来时的拥抱那样,她抱住他,抚摸着他的额头,充满珍视和怜爱:
“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江户川乱步刚过来就看见这一幕,姐姐脑袋上是伤口、脚上也是伤口,太宰这个家伙明明没有受伤,却还要姐姐蹲下来哄他。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是不是很疼?”江户川乱步跑过来,用力把她抱进怀里,满是哭腔:“不许再抱他,全部都是他的错!”
接着,就像是刚刚学会啼哭的婴儿那样,江户川乱步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这一切都是太宰计划好的,他早就打算把朋友骗到横滨,只是因为好奇几边的人聚在一起会有什么结果!”
太宰治在那瞬间失去了表情,江户川乱步怒吼着问道:“这样的结果你满意吗,太宰!”
第27章
在空旷的黑色土地上,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外扩出去好远,鹿野怜像是愣住了,稍微带点困惑地低头看向他, 还来不及说话,被这声怒吼吓坏的小海胆就小声抽泣起来。
他才三岁, 看见大哥哥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那些血又从姐姐的额头上落下,直到裙摆——姐姐的身上也全都是血, 是不是快要死掉了?
光是想到这个就忍不住要掉眼泪了, 哥哥带着哭腔的吼叫声刺进他的耳朵, 叫伏黑惠惊慌不安地扯住了爸爸的袖子,难以抑制地一起哭了出来。
被这样的环境感染到的还有鹿野怜牵着的那个男孩, 他紧紧皱起眉, 低下头, 面露凶光——就像是竖起防备的幼兽,即将给所有传来不安感的人类带去反击。
柔软的手掌抚摸上他的脑袋。
“我没事。”
鹿野怜轻轻揉着男孩的头发, 朝伏黑惠露出安抚的笑容:“姐姐一点也不疼,所以不要哭好不好?”
伏黑惠乖乖点头, 紧紧抱住爸爸的手臂,被揉着头发的男孩抬头瞪她, 用力晃晃脑袋,把她的手晃下去, 眼中攻击的意图就这样消失了。
“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她又看向江户川乱步, 笑了笑:“你看,姐姐现在这副样子, 把弟弟们都吓坏了。”
因为左脚受伤, 江户川乱步不允许她再走路, 于是鹿野怜被抱起来,伏黑甚尔低头看着她脸上的血迹:“疼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像是一只归家的鸟,叫人瞧出几分眷念的意味。
**
鹿野怜受的伤并不算重,但是夏油杰的伤势已经超出了医院可以处理的范畴。
“他还活着就已经算是奇迹了……”
病房里,医生摇摇头,这么说着。
鹿野怜已经进行过清理,额头上缠着绷带,她送走医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家入硝子过来。
橙色头发的男孩一直站在她的身侧。
鹿野怜大概知道他愿意跟着自己的理由,她的术式不仅对咒术师有效,对普通的人类也有效果,感到舒适的男孩一直跟着舒适的源头,因此还救了她一命。
像是从什么实验室里刚刚出来,又像是因为惊吓过度失去了一切记忆,这个孩子看向什么东西的目光都带着好奇和警惕,到现在也没有开口说话,不知道是还没学会,还是单纯的不愿意。
就算曾经有过家人,大概也在那场爆炸中被融化了。
她的救命恩人还这样小,还是一个彷徨无助、无处可去的孩子。
鹿野怜牵起他灰扑扑的小手:“要不要擦擦脸?”
他茫然地看着她,蓝色的大眼睛眨也不眨,鹿野怜把他牵到病房内的浴室,脱下他身上的羽织:“手臂也擦一擦好不好?”
像是听不懂那样,男孩根本不理她,鹿野怜知道他听得懂语言,最少也能明白大概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听她的话从暗处走出来了。
于是她继续说道:“洗澡这样的事情,就等哥哥们消气以后教你。”
男孩身上的羽织被脱下来,后面是破破烂烂的衣服,衣服口袋里塞着一张铭牌。
长方形的牌子只剩下其中的一点点,只看得见名字和生日:
中原中也,19■■/0429。
“中原中也。”鹿野怜念出铭牌上的名字,问他:“这是你的名字吗?”
柔软的毛巾轻轻擦着脸颊,名叫中原中也的男孩却立即用力攥住了她的手,眼睛瞪着,防备而又警惕地盯着她看,目光里满是警告。
“我不会伤害你。”她犹豫了一会,把他抱进怀里,过了几秒又松开——拥抱是很亲密的动作,在这种时候,术式的效果会发挥得更好。
被松开以后,男孩皱着眉看她,又往她这边靠过来,鹿野怜笑了笑,指着毛巾上面的灰色污渍:“先擦干净,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