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茂哥儿满月之后,贾琏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成日家和工部的那群匠人们混在一处,盯着他们制造内燃机。可这东西不是那么好造的,他从前做试验用的那个,不过只有半米高,是硬生生靠着工匠们的巧手打磨成的,只是为了给当今看一看功效。
可如今这个,当今却想着装在火车上,贾琏好说歹说,这才让他改了念头,说是装到船上就行了。
贾琏面上笑呵呵的应了,背过脸去把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装到船上就行了。
那可是出海的海船!
足足有几十米高,一百多米长,要带动这样一艘船出行,得造个多大的内燃机才行啊!
而且大干国的冶炼技术也不过关,造出来的钢材硬度不过关,造出来的东西用不多久就会变形。贾琏只得盯着他们改造风炉,再寻了煤炭和石油来,这个比木柴烧起来火力更猛。
就这么事情压事情,贾琏整日忙的脚不沾地,连吃饭都是三两口胡乱吞下肚子的。那工地厂房里的条件也不好,别说是荣国府里这样的高床软枕了,就是每天想洗个澡泡泡脚什么的,那都是妄想,连个单间都没有。
贾琏想着自己这些日子遭的罪,忍不住掬了一把辛酸泪,越发怀念起家里的温香软玉来,脚下的步子也走的更快了。
王熙凤和茂哥儿两个人,正在用晚饭,当然是她吃着,茂哥儿看着。突然听到外头丫鬟来报,说是琏二爷已经进了二门了,这会子正往荣庆堂去请安磕头,待会儿要回来吃饭的。
自从元春出嫁,王熙凤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到贾琏了,如今冷不丁听见他回来了,还疑惑了片刻,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谁回来了?”
平儿笑着回道:“是二爷回来了,刚老太太屋里的玻璃过来,也说了二爷如今已经到了荣庆堂,估摸着再过个一盏茶的功夫就该回来了。老太太那里传话说,二爷这次可是遭了大罪了,说是让小厨房给二爷好生补一补身体。”
王熙凤想着上回贾琏回来时候的形象,确实不是很雅观,而且听他说话的意思,工地上也很遭罪,这回一去小一个月,估计就更惨了。
遂急声道:“平儿去小厨房,请张嬷嬷做几道清淡滋补的菜来,照着二爷素日的口味来。安儿去叫人备热水来,前几天得的那精油也拿一瓶过来,说是放在热水里泡了能解乏的,到时候加一些进去。”
她自己也没有闲着,三两口把碗里的饭吃完了,就让丫鬟们撤了桌案。转身进了里屋,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裳,准备待会儿给贾琏揉揉肩。
说到这个,王熙凤就觉得贾琏有些矫枉过正了,从前是离了女人不能活,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自己床上拉。如今可倒好,身边一概用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亦或者是还没有留头的丫鬟小厮们,其他青春貌美的丫鬟,那是一个也不许近前服侍的。
故此若是要搓个背什么的,便只能让王熙凤亲自上手了,如今他隔了这许多时间才回来,肯定是要好生洗刷一下的。
王熙凤嘴里抱怨着,心中却美滋滋的,贾琏能够自觉远离那些莺莺燕燕,她只有满意的。不就是出点子力气么,就当是锻炼身体了,总好过贾琏又去勾搭那些丫鬟媳妇子的强。
这边东西刚备好,那边贾琏就进了屋,王熙凤见他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惊呼道:“我的天爷,您这是逃荒去了,怎么弄的这样狼狈埋汰?那衙门里就忙成这个样子,连个梳洗的时间都不给的?”
不怪王熙凤惊讶,实在是贾琏如今的形象很是糟糕,若不是那身衣裳是她亲自收拾了带去的,估计第一眼都难认出眼前到底是谁的。胡子大概有半月没理了,已经长了有指节长,衣服虽然能看出是新换的,可却皱巴巴的,一点儿也不板正,可见是没有熨烫过。
还有眼角遮不住的血丝,以及眼底浓重的青黑痕迹,外加上人都瘦了得有好几斤,明显能看出狼狈又憔悴的样子。
贾琏找了个椅子坐下,狠狠的灌了两盏热茶下肚,这才出了一口气感叹道:“你没见着成林兄弟,他比我还不如呢!这一个月,可把爷给累坏了,那工部衙门的房子少,总要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磨牙的、打呼的、放屁的、说梦话的……哎呦,再加上满屋子的臭味,我这些日子,过得像个野人一样。若不是你还记着时常打发人送些吃的用的给我,如今看着就更不成样子了。万幸如今东西弄出来了,刚我趁着宫门没关,已经送了进去给当今。当今允了我十天的假,可以在家好生歇息歇息。”
王熙凤听了有些个心疼,也不问他是什么东西,只柔声道:“那二爷如今是想着先吃饭,还是先去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贾琏揉了揉肚子,笑着回道:“先吃饭,早起到现在,我只吃了两个馒头,还有在宫里时候,当今赏了的两块子枣泥山药糕,这会子早就饿的不行了。对了,茂哥儿呢?可睡下了不曾?若是没有睡,便抱出来给我看看,我这一去小一个月,儿子怕是都不认得我了。”
王熙凤先命丫鬟下去传膳,又叫了人去把茂哥儿抱来,这才说道:“还不曾睡下,刚还在这屋子里顽呢,只我怕他扰了你休息,方叫奶娘抱下去了。”
贾琏不在意的摆摆手,笑着道:“我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扰了我休息,便是不睡都是使得的。”
说话间,小厨房便进了晚膳上来,打头的是一道金菊鲈鱼羹,正是今晚贾史氏点名要吃的。另还有一道蜜汁火方,一份龙井虾仁,一碟腌的胭脂鹅脯,一份炸鹌鹑,还有两份咸甜口不同的点心,清炒的几碟子时令菜蔬,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
贾琏闻着味儿便觉得越发饿了,当下不再多话,只洗了手脸便准备用饭。
王熙凤唯恐他吃的急了伤了胃,便先打了一碗鲈鱼羹给他。这羹做的极美,汤色乳白透彻,鱼片雕刻成一朵朵花形,漂浮在汤中若隐若现,再配上浮在表面的金黄色菊花花蕊,确实应了这秋天的景。
贾琏拿着勺子喝了一口,赞叹道:“舒服!我们在衙门里这几日赶工,整日吃的都是干粮,最多加一碗茶水,可把我折腾坏了。若不是你给我送了许多的点心和小菜,那干馒头饼子的,可真是噎人的紧。”
王熙凤听了有些心疼,忙道:“这几日我吩咐小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菜,多少要给你补养补养身子。这汤做的鲜美,你先喝一碗垫一垫,可还有其他想吃的菜?我这就叫人做了送来。”
王熙凤说话的功夫,贾琏一碗汤已经下肚了,这会子自己夹了一只炸鹌鹑,正大口大口吃的香甜。
待到一只鹌鹑下了肚,他这才摇头道:“桌上这些尽够了,我又不是那大肚的弥勒佛,吃这么多还不够。”
王熙凤见他如此,这才略过不提,只专心给他夹菜,一时间屋里只有碗筷轻动的声音。
等到贾琏吃完了一碗米饭,喝下了两碗汤水,桌子上的菜也去了个七七八八的时候,这才放下碗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茂哥儿早就抱了来,正自顾自的在炕上啃手啃脚,时不时好奇的望一望贾琏。见他终于不再只顾着一味埋头扒饭,茂哥儿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嘴里啊啊啊的叫唤着,伸手要抱抱。
贾琏笑得咧开了嘴,附身过来抱住茂哥儿,亲昵的把头凑过去:“哎呦,我的大胖儿子哟!还记得你老子我呢?这是想爹了是不是?”
他乐得开心,怎料到刚刚还十分热情的茂哥儿,这会子使劲儿拿小胖手推他的头,哼哼唧唧的不想贾琏凑近。
王熙凤在一旁哈哈大笑,忍不住出言嘲笑道:“二爷哟,你怕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儿吧?那一股子酸臭味儿,只熏的人脑仁儿疼,刚刚那是离得远,茂哥儿没有闻到,这会子你凑到他鼻尖儿上,可不就招了人嫌弃了。”
贾琏愣了愣,抬起胳膊放在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或许真是闻惯了的,还真没有觉出什么异味儿来。况且他刚还进宫面圣了,特意拿水冲洗了的,虽然没有拿香胰子仔细搓了,但也不至于臭烘烘的被儿子嫌弃吧。
不过见茂哥儿实在是嫌弃的紧,小手打的人脸啪啪响,估计是真的臭。
王熙凤笑着抱了儿子过来,茂哥儿得了解脱,忙把头靠近王熙凤的脖子,闻了闻香喷喷的母亲,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贾琏见此,没好气的笑骂道:“臭小子!还嫌弃你老子我,我可是为着谁才在外头辛苦忙活呢?得嘞,我也不讨你嫌弃了,先去洗个澡是要紧的。”
王熙凤嗔笑着白了他一眼:“他才多大点儿,知道什么是个嫌弃?无非是觉得不舒服罢了。热水刚已经送上来了,我还命人在里头到了玫瑰精油,说是能舒缓神经,缓解疲劳的。二爷先进去泡着,待会儿我哄睡了这个小的,再进去给你揉揉肩。”
贾琏闻言又特意凑到茂哥儿跟前,成功的得了两个小巴掌,这才哈哈笑着去了外间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