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邢夫人脸上的笑意,王氏心中十分憋屈,往日里在荣庆堂内,哪里轮得到迎春这小丫头出头?她的元春、珠儿和宝玉,哪个不比迎春强出百倍去?
可惜如今元春进了宫,珠儿日日去国子监备考,宝玉呢,因着年纪小贪吃憨睡,这会子还没醒来呢。
王氏想到这里,用眼角余光狠狠的瞪了李纨一眼,没出息的东西!一般都是孙子媳妇儿,贾珠还是长孙呢,偏这个儿媳妇被王熙凤压的死死的,亏她还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有个屁用!
当初王氏就不满意这个媳妇儿,她盘算着求娶个勋贵家的女儿,敞亮会办事儿不说,老亲之间联姻,也有助于得到儿媳妇家中的助力。可惜被贾政和贾史氏强压着,硬是娶了这破落小官儿家的女儿,要嫁妆没嫁妆,要能力没能力,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实在无用的很。
要不是看着贾珠在国子监进学,王氏早就有千般手段,等着对付李纨了。可惜投鼠忌器,她担心李纨回家哭诉,李祭酒会针对贾珠,只得捏着鼻子忍耐。
今日是实在忍不得了,王氏拿帕子抹了抹嘴角,含笑道:“老太太容禀,珠儿最近日日苦读,我这当娘的半分忙也帮不上,心底实在是担忧。可喜我身边有两个丫鬟,最是勤快能干的,素日里也能为我分忧,我想着拨到珠儿身边,为他添衣加水,也算是有些用处了。”
贾史氏闻言一愣,这是怎么说法,贾珠正在准备明年的秋闱,正该埋头苦读的时候。王氏身为母亲,怎会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来个什么红袖添香?
她心有疑惑,扭头看了看李纨:“珠儿媳妇,你们屋里人手不够使唤?”
李纨心中又恨有气,忙起身应道:“老祖宗,屋里下人们倒是多,只和大爷说的上话儿的不多。我们太太一片慈心,想是担忧大爷操劳,是孙媳妇做的不妥,没能想到前面来。”
贾史氏险些气了个倒仰,这是什么话来的,不想要就不要,左不过一个通房丫鬟,值当这婆媳俩打擂台。
她本有心管管,这会子也打消了念头,只淡淡的道:“既如此,你们婆媳两个商量着来,只一点,珠儿明年就要秋闱,万事以他的身子为重。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二房婆媳两个忙起身应了,王熙凤又说了几句俏皮话儿,四人这才一并退出了荣庆堂。
待到离了荣庆堂正房,王氏叫住李纨:“那两个丫鬟,待会儿我叫人送过去,只放在书房侍候就行了。你是做媳妇的,宽容贤和为主,万不可嫉妒,可听明白了?”
李纨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垂着头低声应了:“儿媳明白,我的陪嫁碧月倒是个好的,回头开了脸,也给大爷备上。”
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与邢氏和王熙凤略一点头,便径直回了梨香院。
王熙凤正值新婚,邢夫人一来不想给她添堵,二来也懒得理会继子的房里事,半点也没有提过放个丫鬟什么的。如今见着王氏的做派,邢氏撇了撇嘴,到底顾忌着李纨的脸面,没有口出恶言,转头去了迎春的房里,准备看看丫鬟奶娘们服侍的妥不妥当。
王熙凤也罕见的没有插话,冲着李纨笑了笑道:“大嫂子今儿可要一起去理事?左右前几日事情都安排完了,今天就是要核对老天天寿宴用的果品点心,大嫂子若是屋里忙,且先回去,这些琐碎小事儿,我还能支应得开。”
李纨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歉然一笑道:“叫你费心了,我需得回去一趟,着人安排几间屋子出来,明儿我再给凤妹妹赔罪。”
王熙凤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只笑着让她放心去忙,自己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去了抱厦议事。
贾史氏的寿宴,这辈子王熙凤是第一次操办,可上一世她足足办了十几年,早就驾轻就熟了。因着王熙凤进府后,大房就雷厉风行的收拾了许多人,连素来当家做主的王氏和贾政等人,都灰溜溜的搬进了梨香院,故此众人皆不敢小觑于她。
不过人性贪婪,贾家这群人更是贪钱贪惯了的,如今忍了这么就没出手,早就蠢蠢欲动了。
操办寿宴流程复杂,贾史氏的又得大办,除了贾家族人外,还有素日亲近的四王八公这些老亲们,京中各处的官员也要来拜礼,外加贾家各处庄子铺子上的管事来磕头,千头万绪的差事需要处理。
这些奴仆们便觉得,王熙凤一个年轻媳妇,纵使是再能干出色,也万不能样样妥帖的。就有那胆大包天管不住手的,开始在采买和每日用度上下手脚,王熙凤每日见着账本子,心底都压了一肚子火。
她不是不想立马收拾了这伙人,只是眼看着再有几天,就有客人上门了,贾家的下人大多都是家生子,连根错节的,撵出一家就连带着好几家人。现如今正是忙乱的时候,王熙凤且等着中秋过后,狠狠的收拾了这一堆蛀虫,好生敲山震虎一次才行呢。
第18章 寿宴
八月初三是贾史氏的正生日,虽则今年不是整寿,但是贾赦有心卖弄扬名,贾琏也想借机会和亲友们联络联络,故此都说了要大办。
王熙凤和李纨领命,自然是怎么热闹怎么来,从七月二十八开始,府中便热闹起来。各处有脸面的庄头管事,每日趁着早起或是午后,一波波的来荣庆堂磕头行礼。这些人中,只有百分之一的能得贾史氏见一面,回去之后值得吹嘘好久。
王熙凤特命金银铺子,捡那富贵吉祥长寿的花样儿,打了许多的金银锞子,有一两一个的,也有半两一个的,足足有两筐,预备着赏人使。还在宁荣街口,摆了六天的流水席,路过的行人百姓,凡是说出一串吉利话的,都能上席饱餐一顿,可算是大大的扬了一波孝名。
往年每逢府中长辈寿辰,贾家均是花钱如流水一般,还要在城内外的寺庙道观布施,点了长明灯祈福。今年王熙凤是百般盘算,终于从这笔香油钱中拿了一半出来,只在城门口施米施面,讲究个实惠。
经了生死这一遭之后,王熙凤对来生倒是极其信服的,只是她不信神佛,不如直接给了穷苦大众,也算是没有白白浪费了钱财。庙里的灯油点的再多,能有什么用处,贾家的那馒头庵,里面藏着数不尽的脏污事,也亏得标榜是佛门清净之地呢。
闲话休提,八月初三这日,荣国府府门大开,广迎四方来客。
至于来的爷们儿,自然是由贾赦、贾政、贾珍、贾蓉等人,在前院宴饮招待。不拘是饮酒取乐,还是歌舞投壶,各色的花样齐全,再没有让客人不满意的地方。
至于女眷们,都进了内院。各家的老诰命老王妃们,自然是请进荣庆堂,与贾母闲坐叙话。稍年轻些的当家夫人太太们,则是安排在了荣禧堂,由邢王两位夫人,并东府里的尤氏寒暄招待。再有年轻的姑娘们,李纨带着迎春、探春,自在小花园的花厅处赏花玩耍。
王熙凤自己是没空招待的,迎了人来进来后,便抽身而出忙活去了。她是总统筹,领着一堆的管事媳妇,丫鬟小厮们,在二门处的小院里,负责人员调度,物资安排。
热热闹闹的一场寿宴过后,算得上是宾主皆欢,凡是来的内宅妇人,就没有一个不拉着王熙凤手,赞她能干知礼懂进退的。贾史氏听了,也是与有荣焉,一张脸笑成了菊花样,看着就知道对这个孙媳妇,是格外满意的。
好容易热闹收场,一家人在荣庆堂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戌时过半了。
贾史氏精神头倒是好,其他人也还都能勉力支撑,唯独王熙凤,从前到后忙活了好几日,今天更是脚不沾地,这会子正拿着红枣茶慢慢喝着,实在是累坏了。
贾史氏见状,含笑道:“凤丫头这次出了大力了,鸳鸯,你去把我屋里那个紫檀木的小匣子拿来。这是昨年南安太妃送来的,说是西边儿送来的贡品,我老天拔地的用不着,正好适合你这年轻媳妇子,摆在屋里是个好兆头。”
说话间,鸳鸯捧了个匣子过来,贾史氏打开看了看,这才命人捧给了王熙凤。内里是一座和田玉的摆件,这玉石莹润发光,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统共有寸许高,还都是同样的品质,便是贡品中也难得一见了。
这玉石颜色微微透着点黄,雕刻的模样也喜庆,乃是一对新婚夫妇的大婚场景。桌上的喜烛,床上的红枣花生,新娘子的眉眼都清晰可见,足可见雕工之精湛,旁边书着四个小字,“喜结良缘”。
这东西确实是好,王熙凤见了也喜欢,忙起身恭敬的领了,这才笑着回道:“今儿就可见我机灵了,您老人家过寿,我一个做孙媳妇的,还有东西可拿。我得日日早起上柱香,得求菩萨保佑您天天过大寿,我这东西还不得收到手软,以后重孙子的私房都能攒出来了。”
贾史氏听了这话,笑着啐了她一口:“鸳鸯,给我捶你二奶奶,叫她满嘴胡说。”
鸳鸯并未动作,而是站在了贾史氏身边,脆声打趣道:“我可不敢,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二奶奶是老太太的心头宝,这会子喊我去捶人,待会儿又心疼的抹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