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伍迪.艾伦本人比较喜欢自己挑选的演员是那种意识流选手,坐在那儿随意聊聊天拍出一部电影,那将会完美至极。
阿奇说:“那我长话短说。HBO近期将要开拍玛丽莲.梦露的传记片,我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你对于扮演她有兴趣吗?”
“没有。”乔茜只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就直接给出了答案。
玛丽莲.梦露的人生确实充满戏剧性,但问题是这一版的电影尺度不小,还把倾倒众生的一代尤物描述成了一个癫狂绝望的精神分裂者——并且有些做作。
比起这个,当然是成为詹姆斯.卡梅隆的“萝丝”更具有挑战性,也更具有成就感。
另外乔茜明年开春就要进组去拍《甜心先生》了,并没有空闲的时间可以让她进入一个“玛丽莲.梦露”式的角色,那太过复杂又太难讨好观众了。
“那么浪漫爱情喜剧呢?派拉蒙有个关于学校里两个老师竞选学生管理会主席的项目,如果你愿意出演的话,他们会给它马上开绿灯。”阿奇又说。
乔茜觉得这个剧情有一点熟悉,于是说:“让他们把剧本送来,我先看完再说——记住了,阿奇,我因此向你发了脾气,你好不容易才说服我看看剧本的,我对电影本身可没什么兴趣。”
她是跟派拉蒙签了三部片约,但如果每部电影对方都准备只付那么一丁点儿钱的话,她就不打算在近期兑现承诺了,毕竟好莱坞每年开拍的电影那么多,不是吗?
“看我的吧,BOSS。”阿奇声音里带着笑意,转而说,“另外,乔茜,你看过《老友记》吗?它的制作人想要你去客串一集。”
谁能不爱《老友记》呢?
乔茜完全同意了这件事。
到达位于布鲁克林的排练室时,爱德华.诺顿正挽着袖子将一架黑色的立式钢琴擦拭得一尘不染,就好像刚刚打过蜡那样。
乔茜象征性地敲了敲排练室的门,走进来问:“早上好,这是在干什么呢?”
“早上好,乔茜。”爱德华看见乔茜就露出一个笑容,“今天我们来练习一下电影里的歌曲。”
说实话,爱德华并不觉得两人对手戏的部分会让乔茜感到困难,唯一该被打上问号的是,她在另一部电影里展现出来的音乐表演水准,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做作。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或许,那其实是她的角色需要?
《人人都说我爱你》是一部歌舞片,他们在里面都有独唱曲目,爱德华甚至还会跳一支舞,他已经为此练习好几周了。
乔茜走到钢琴前面看了一眼,显然这就是那种很常见的立式钢琴,不是什么昂贵的施坦威或者法奇奥里,但今天的琴当然不可能是为马克西姆的演奏所准备的,用来弹弹电影歌曲的伴奏绰绰有余。
她放下手里装剧本和保温杯等私人物品的布袋子,看向爱德华问:“你为我弹琴?”
“如果你喜欢。”他坐在琴凳上,“你可以随意唱点什么,我们先找找感觉。”
乔茜笑了笑没说话,靠在钢琴边站着。
她当然会弹钢琴,而且还弹得不错,但一个人自弹自唱哪有两个人合作来得有趣?
“Startspreadingthenews,i'mleavingtoday——”
纽约客耳熟能详的曲调从乔茜的歌声中传出,钢琴的乐声在她唱完前半句歌词就已加入,配合得恰到好处。
这首由丽莎.明妮莉演唱的纽约市代表歌曲,被乔茜唱得格外舒缓,不同于最广为流传的辛纳屈翻唱版本,她的演唱少了那种鼓舞人心的力量感,而是显得格外惬意,以及一些慵懒随性的感觉。
她的唇边微微含笑,目光低垂,柔柔地落在钢琴的琴键上,嗓音温柔悦耳,调子却拖得绵长悠远,像是夜色下的曼哈顿,有一种令人沉醉的孤独心碎。
“Iwannawakeupinacity,thatdoesn'tsleep.Andfindi'mkingofthehill-topoftheheap......”
爱德华感觉到乔茜的目光似乎正追随着他的手指,又好像只是专注于跃动的黑白琴键。
情不自禁地,他将眼角的余光分出,去观察她的视线究竟要往哪儿去。
她今天素着一张白净的小脸。
皮肤细嫩光滑,没有任何多余的斑点,只有左眼眼尾双眼皮的褶皱之中,隐约藏着一点红褐色小痣,微不可查。
细密的睫毛是深棕色的,弧度并不非常卷翘,而是有些直直的下垂感,这往往让她的眼神得以在深邃与清澈之间来回转换。
再往下,双颊和鼻子都略带钝感,但胜在线条流畅自然,很容易就能体现出少女的天真娇憨。
白日里的美人与月色下不同,正如一首诗所写“玫瑰是红的,紫罗兰是蓝的”,玫瑰含雪才是它最为动人的诗意所在,寂静的晨曦如一缕清晰的追光灯,将她的脸照得如此真切。
不知不觉间,弹琴变成了下意识的肌肉记忆动作,琴声也仅仅是反复的和弦。
乔茜终于微微抬起眼眸,目光沿着爱德华弹琴的手指一路往上,直到对上了他的眼睛。
“Newyork,newyork——”
最后一个单音落下,仿佛结束了一场虚幻的梦境,安静的房间里针落可闻。
过了几秒钟,爱德华回过神,不由地放轻了声音说:“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正式开始。”
说完,他的眼神就变得认真且专注。
乔茜在工作状态中同样是绝对专注的。
她收起了多余的情绪,开始全方位压榨自身的极限。
没有时间背台词就直接让爱德华提词或即兴发挥,无法揣摩成功人物心理就让自己彻底成为角色,不排练时也用角色的方式来思考和生活。
有时候累到不行就直接仰躺在排练室的地板上,简直毫无大明星的形象管理可言,但整个人的状态却很好,台词也早就滚瓜烂熟了。
爱德华在她身边蹲下,递了一块热毛巾给她,并问:“累不累?”
“并不。”乔茜盘坐起来打开毛巾,把自己的脸埋进去,过了三秒钟才拿了下来,眼睛还是那么神采奕奕,“我们继续吧?”
“好。”
爱德华分饰数角,是百依百顺的未婚夫,也是危险神秘的情人,更是唠唠叨叨的父母。
伍迪.艾伦期间出现一次,看一下他们——最主要是乔茜——的进度,然后又匆匆离去。
乔茜不是没有怀疑为什么自己的对手戏演员只有爱德华一个人,但她很快就将这一点小事忘记了,因为他的表演状态与她很契合,也让她有那种难以形容的兴奋感。
专业、专注——更,无法形容的迷人。
乔茜甚至觉得自己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因高强度排练所带来的惯性画面,她好像真的就成为了剧本上的斯凯勒,喜怒哀乐甚至连呼吸都保持在同一频率。
只有当夜色降临,这两个同样疯狂的完美主义者才会放下他们的工作,将重心短暂地回归正常生活。
依然是共进晚餐,依然是散步回家。
纽约的任何一条街道,或许都曾经在各种各样的电影里出现过。
但麦迪逊大道与公园大道之间,艾维.辛格将安妮.霍尔送回家的地方,注定了将是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的路程。
星星点缀着曼哈顿的夜景,月光穿过道路两旁高大浓密的树冠,树叶往地上投下一簇簇的影子,因裹着寒意的夜风而婆娑起舞。
冷空气灌进衣领,乔茜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爱德华见状解下自己羊绒围巾,仗着身高优势不容拒绝地裹在了乔茜脖子上,还细心地将她的金发拿出来。
“谢谢,你真贴心。”乔茜仿佛有点儿羞涩地抬起眼。
她的鼻尖和脸颊红扑扑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光。
这一刻,爱德华坦诚自己已被诱惑。
他为她整理头发的动作不由一顿,转而将她垂落在脸旁的发丝向耳际别去,然后将手掌轻轻贴在她柔软的脸颊上。
乔茜没有制止,而是露出一丝微笑,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眨地注视着爱德华。
这便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爱德华低下头,温柔又绅士地吻住了乔茜的嘴唇,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和乔茜的心跳,它们几乎让他完全忘记了其它声音。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世界忽然变得更加鲜活有趣,一切未知的都有着难以形容的吸引力,连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糖粉的甜腻香气。
爱德华遗憾地睁开眼,唇已失去了属于乔茜的气息,他缓慢呼吸,略带忧郁地注视着乔茜的脸庞——那真是惊人的美丽。
他不住在想,这个吻会不会太过唐突,或者太过粗鲁。好吧,他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一位出色的接吻者。
乔茜的双睫微微一颤,像是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爱德华的心尖也跟着一颤,那两排又密又浓的长睫像是扫过了他的心头,叫他手足无措。
终于,乔茜慢慢地睁开眼睛了。
那双一向明亮的眼睛此时有几分少见的迷茫和沉醉,它们轻轻眨呀眨,随后专注而又热烈地望向面前的人,里面是浓郁又令人无限沉醉的蓝。
恍惚间,似乎有漫天的糖粉飞舞在爱德华眼前,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这让他几乎难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