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阿姨和幸村父亲紧紧守在幸村精市旁边, 他们微微向这群少年致意, 双方都没有说话。在一片寂静中，两个护士小姐动作轻柔地把幸村推向手术室, 里面已经站了一群裹满蓝色手术服的医生。他们有人是参与这次手术的医生、有人是前来观摩学习的，幸村的半个身体已经埋入手术室, 那些大夫安静地看着幸村精市，没人知道这场手术的结果是什么。
移动床被推动的声音, 离得近些, 像耳膜被敲击, 离得远了，像是砂纸在摩擦。
他们目送幸村进入手术室，柳生奈奈子贪婪地看着幸村的身影，她想不合时宜地呼唤他，她有一瞬间出现了软弱又违背幸村意愿的祈愿。但她仿佛刚吞了一个台球，嗓子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她被拉扯又被勒住，掼在一片哑然之中。
“幸村！”真田突然大吼一声。
手术室的自动门合到一半又被打开，不知是哪个好心的护士姐姐帮他们开了门。
“一定要活下去！我们都在等着你啊！”
这一嗓子仿佛是一个信号，柳生奈奈子也嘶声唤了一声，网球部的大家都露出了乞求又无措的样子。杏子阿姨突然恸哭出声，她捂住自己的嘴，被幸村父亲揽在怀里。
手术室的门缓缓合上，门上的指示灯亮起来。
337.
在柳生奈奈子了解到网球王子的世界中有真正的财阀时，她就知道这世界必须被敬畏，那时她就没有对未来怀揣天真的期许。她并不敬畏那些能量巨大的财阀，她只是知道社会的运转在哪里都大差不差，有人做局、有人被奴役，每一个人，都这样活着。
所以她开始研究起柳生家的一切，研究理财、研究日本的地震、海啸，研究食品健康和房价。
——很抱歉，虽然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她想着的就是这些东西。
那时候，她十三岁。虽然对于身边的人还有着动漫的滤镜，但已经对自己的生活和未来进行了严谨的规划。
她研究到迹部家族的时候，还曾想着迹部景吾身后的股权结构真够复杂的，面对着这样的家族，他还能张扬地打起响指吗？
当时她想着，反正以后立海大也是要和迹部景吾交手的，到时候要好好研究一下迹部景吾这个人。
进入网球部之后，她发现仁王雅治又神秘又坦诚，奈奈子不理解他每天兴致勃勃的准备整蛊的状态，但很喜欢偶尔欺负他一下。仁王情绪低落时会躺在经理室的懒人沙发上遮住眼睛，奈奈子一赶人就暗戳戳地撒娇，非常可爱；
她发现真田弦一郎是个羞耻心极高的家伙，他承认别人的优点时坦坦荡荡、气势如虹，但要他说两句软话，会引发地震级别的恼羞成怒；
她发现丸井文太不是纸片人一样的傻白甜甜食怪，反而主意特正。他早熟得不像是高中生，或者说，他确实是通透豁达、早早规划好人生的天才；
她发现柳生比吕士是这样强烈地需要着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柳生奈奈子的感官仿佛被什么东西蒙蔽住了。她每天和小比吕士寂寞的眼睛对视，也没弄明白这家伙为什么总往自己跟前跑。是越长大、越理解小比吕士当年的依赖。而被奈奈子放养的柳生比吕士，他野蛮生长，居然能自发地长成人模狗样、风光霁月的半个端方君子。
她发现迹部景吾如比她以为的还要皎洁和耀眼，也有着动漫里丝毫看不出的烦恼和局促。
现在柳生奈奈子没办法把身边的人当作纸片人，她满心希望迹部一切顺利，愿意打响指的时候打响指，十年之后想打响指，也能毫不顾忌地打出来。
她发现幸村精市那样深深爱着网球部，他的盔甲和弱点纠缠在一起，让他又强大又脆弱——“神之子”，这称号未免荒诞。若有上天，若上天真有孩子，绝不会让他如此活受。
无论是林佳奈所在的那个现实又和谐的世界，还是这个看似轻松又暗潮汹涌的世界，“造化弄人”公平地降落在有血有肉的人头上，绝无偏颇。
所以，柳生奈奈子在心中无用地乞求，乞求契奇迹再一次降临，降临在这个被她改变了的世界中。
338.
“哥哥，我们活在真实的世界中吗？”
奈奈子带着哭腔，去抓柳生比吕士的手。真丢人，小时候看不懂对方的需要，长大了之后却疯狂地要人的陪伴和回应。
“嗯，是真实的。”
柳生比吕士也抓紧了奈奈子的手。这种无常给人以无法逾越、无法预防、无法不服从的恐怖压迫，让两人同时思考起了人生。
“他们说，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是经过神经细胞反射出来的样子，不是它原本的样子。”
奈奈子喜欢比吕士的坚定，她还需要更多的肯定答复，“桌子可能不长我们以为的那样，那——我们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眼中的人物呢？就像是里的世界、动画片里的世界一样。”
这一次，柳生比吕士没有立刻回答。他抓紧了奈奈子的手，好像在判断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
“从逻辑上讲，并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柳生说：“但是人的体验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我认为你是真实的妹妹，那你就是我的妹妹，这是不会被外界干扰的判定。”
“不会有人在戏弄着我们吧？他们以戏弄惊才绝艳的的天才为乐，就像幸村君一样。”
奈奈子喃喃。
“没有人有这个权力，别害怕。”柳生比吕士说：“幸村君会好起来的。”
“会变回天才吗？”
“一定比之前更厉害。”
第82章
339.
手术室上方的指示灯灭了。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医生摘下脸上的口罩，露出浸满汗水的眉毛和脸颊。
“手术成功了，患者求生意识非常强烈, 恭喜你们。”
几人差点尖叫起来。主治医生五官深邃，鬓发一丝不苟，他将食指竖在嘴边, 低声说：“患者还在睡，请大家保持安静, 有助于患者康复。”
来自西方的医生在此刻显出独有的浪漫来，他走过来轻轻拥抱杏子阿姨, 称赞幸村是一个坚强又勇敢的少年，奈奈子把头埋在哥哥的怀里, 哭成狗。
她感觉有一半的自己都被咳出来了。肺叶要从喉咙里飞出来了，缺氧的眩晕中, 她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瞬间比此刻更值得宽慰, 见过的那些悲欢离合中，此刻的老天爷格外和善, 或者说, 上天总会奖励勇敢的人。
“喂, 你没事吗？”丸井走过来，看见奈奈子脸都憋红了, 被魇住一样剧烈喘息。
“丸井，你之前推荐我的蛋糕店和新品, 我想去试试。”奈奈子低着头，哑声说。
“离你家可有三公里哦, 要倒两辆车。”丸井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蛋糕的事, 但奈奈子有多懒他是知道的, “你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带吧，毕竟你只吃一口。”
奈奈子站直身体，她的眼睛因为咳得太厉害了而有点红。她微微摇头，笑出了一口小白牙，“我想试试，让我试试看吧。”
340.
手术室里的医生们正交头接耳谈论着什么，有人摘下口罩边走出来边和同事探讨幸村的例子。
一个男人谈到一半，看见了柳生比吕士和柳生奈奈子，惊讶道：“这不是比吕士吗？呦，奈奈子也在啊？”
“中午好，四叔。我们来陪社团部长做手术。”柳生比吕士把奈奈子拉到身边，跟长辈打招呼，奈奈子也挂起营业的笑容。
亲戚中总有几个那种人吧？年近四十，个人能力不差、价值观坚不可摧，能够过滤掉所有与他观念不同的信息，只接收符合他预期的事实，并在日复一日中加固自己的观念。他会在各个场合，本着为后辈好的心，将自己和自己认同度生活方式作为榜样，逮着人就教育一通。
在奈奈子同意进入娱乐圈之前，四叔一直对奈奈子称赞有加，但她成为模特之后，一切都变了。四叔就像看到自己家乖乖女误入歧途一样，逮着人就念念念念。
前段时间，柳生比吕士为了打网球放弃了去医学预科班的机会，四叔也是痛心疾首地教育了他一通，现在他一见着这对兄妹，就先叹了一口气。
“比吕士啊，你知道，打网球是打不长久……”
奈奈子闭着眼睛都知道他想说什么，网球是打不长久的，但是学医是一辈子的，你放弃预科班的机会实在不应该，你要为往后做规划和打算，像我们科室的某某主任的儿子也像你这么大，人家……
比吕士除非特别原因，是不会随意打断长辈说话的，奈奈子因为做模特的事，一见四叔就躲到哥哥身后，两人就会闷头听着。但今天奈奈子有一点说不明白的兴奋，她嘴比脑快，突然打断四叔的话：
“四叔，您刚才一直在里面闷着，很累了吧？”奈奈子从箱子里拿出两瓶运动饮料，分别递给四叔和另一位医生。箱子保温性能很好，饮料还带着沁人的微凉，“来，喝水，四叔，今天您辛苦啦。”
柳生端宏拿着饮料，嘿，可不嘛，这大热天的，确实又热又渴。他一口干了大半瓶，觉得自己精神百倍！他要从自己科室主任的爸爸开始讲起！详细论证规划的重要性！救柳生家的未来于水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