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诉讼力度足够他们行动之前掂量一下了。”
“在造谣其他人的时候也得三思而后行……”
“……?”仓木喝水的动作顿住了,“?”
这种程度的匡扶正义别找律师,找神父,谢谢。
仓木硕今年三十七岁。他是正经东京大学法律系本硕连读高材生,硕士毕业之后又去了英国借着读博的名义GAP year,在那边的酒吧里认识了一个奈奈子的三叔,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啊不是,两人相见恨晚,称兄道弟。之后仓木回国,阴差阳错成为了柳生家专属律师,有时候也会接一些忍足家的案子,虽然案件体量大、类别杂,奈何柳生家给得多啊!
他愿意。
不过面前这个天真柔弱、一身腥风血雨的的小公主的案子就算了吧,这活儿他接得牙疼。
奈奈子走近两步,问:“要不要跟我的工作室也签个合同?反正我跟家族一条心,您干一件活儿收两份钱,怎么样?”
她比了一个数,仓木硕立刻把电脑打开,可靠地说:“把造谣者绳之以法,是我们社会法律工作者的责任,这周之前就给您出方案。”
“那合作愉快。”奈奈子笑眯眯伸出手,放在两人之间。仓木非常绅士地虚握了一下,奈奈子又问:“我和这些记者面对面会有危险吗?”
“都是一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不排除这种概率。而且有一些啊,是真的可怜又可恨,柳生小姐这么善良,肯定不忍心动手。”
219.
——柳生奈奈子有一点理解他所谓的“可怜又可恨”的意思了。奈奈子站在这个房间内晾挂着风干了一样的内衣的局促和恐惧的女人面前,有一瞬间没能喘过气来。
——当然不是因为她同情任何人,她可不是什么天真少女。只是因为这个屋子位置不好,东西摞在一起有一些异味。
仲小路怜,就是那个堵在医院、穿着玫红色西装、带着眼镜的方脸女记者——现在奈奈子知道,她并非真正的“记者”,而是接一些散活儿的“假记者”。那唯一算是得体的玫红色西装被妥善地挂在没有太阳暴晒的地方,不合时宜得让人感到心酸。
——最讽刺的地方就在于,仲小路怜就是因为识人不清、未婚先孕、男方拒绝娶她,她带着孩子身无长物,才沦落到要做这个不合法的假记者协助敲诈过活的。
柳生奈奈子站在仲小路怜的家里,身后跟着几个保镖,各个身强体壮、高大威猛。仲小女士对于响声和陌生男人很敏感,她看到奈奈子身后的保镖时,恐惧得软倒在地。
仓木的声音在奈奈子耳边回响:“搬了好几次家,带着一双儿女,很不容易。”
屋子里的纳豆包装盒里的纳豆被吃掉,包装盒掉在地上,在地板上带出一道棕黄色的污渍。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蹬蹬蹬跑出来,像一头愤怒的小兽,大声尖叫;还有一个小孩儿裹在被子里躺在椅子上,听到尖叫哭起来。
“因为很多场所对女记者更宽容,她能抢到更多的单子,以维持生活。”
仲小路怜慌乱地将小男孩儿挡在身后,踉跄站起身,抖着手问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仲小女士,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奈奈子站在门口,挥挥手,身后的保镖退到了门外,但没有关大门——就是关上大门,这儿的房屋隔音也没什么效果。
奈奈子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鞋柜上,仲小当下的境遇是为她从前种种买单的结果,她觉得可悲,但没什么心思去可怜。但奈奈子需要这样一个靶子,这样悲惨、可怜的“受害者”。
“您看看,是不是您以往接过的单子?”
仲小颤抖着打开牛皮纸袋,看到里面是一叠儿数额大得她发抖的银行流水,她恐惧地后退,不住说着“跟我没关系”、“你们要干什么”之类的话。
“您儿子到现在没有户口吧?是不是该上小学了?”
女人眼神游移了一瞬,吞了口口水但没说话。
“我跟你说,从第一页算起,您敲诈勒索的金额足以判刑了,十五年起步。”
“我没有!我只是问问题!我没参与后面的……”
“走的是您的名下的银行卡。”奈奈子冷声说,她低垂着眼,“卡不在您手里吧?每个月发给您的只有微薄的现金吧?”
奈奈子垂眸看她,眉梢噙着轻慢又了然的恶意,她语气轻佻:“激怒人时也是让您出面吧?您好几个同行都被报复了、现在不知所踪吧?”奈奈子换了一个姿势,才喟叹般地说:“拿你们当枪使,每一笔账都是几百万几千万的封口费,但连您孩子的户口都没给办呢。”
她面含怜悯地瞥了一眼女人身后脏兮兮的小男孩儿,男孩儿只知道恶狠狠地瞪人。
少女的肌肤是被优质蛋白和专门配置的护肤品养出来的,她每天日晒的时间有限,路都不让多走,穿个塑料拖鞋简直是豌豆公主在受难。柳生奈奈子的娇气,是被立海大几个小少爷认证过的。
她站在这个昏暗脏乱的屋子里,仿佛自带柔光,浑身上下都与周遭格格不入。
自己的孩子,永远都过不上这样的日子。
“十几年以后,您的儿子没有学历,也只能干这种被人算计、给人卖命的活计吧。”
女人露出了绝望的神色,看着奈奈子的眼神快要带上怨恨。
这女的实在太蠢,她特地来这里跑一趟难道就是来骂她一顿的?但柳生奈奈子没心情找一个更清白更可怜的,她叹口气,说:“如果想要改变你孩子的命运,就来找我。”
奈奈子没留联系方式,能找到她才证明着女人真有点决心,不然要她干什么?
220.
“卡!”富久直哉喊卡,他摇摇头,温声提醒试镜人员先去休息一下。
来试镜的人大概二十六七了,不过保养得当,演少女并不违和。演技还算可以,就是长相有点成熟艳丽,这样的长相,让女人神色稍微差一点点,在镜头里就显得怪异。她勉强笑着跟导演鞠了一躬,走到休息室把剧本拿了出来。
管宣发的姐姐特别不好意思。其实这一切风波都是从柳生奈奈子的试镜信息被透露出来,然后不知道那个短视的买通了最低劣的团队带节奏导致的。
那位柳生家大小姐脾气又大,后台又硬,万幸没想着报复剧组啥的。她现在就想着赶紧找到一个合适的、能顶上的女主角,千万别再拖进度了。
如果现在这个有基础的还不行,她就要去电影学院找没经验的新生了。
导演跟女主角讲戏:“井阪纪香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一方面不理解少年们宁愿损耗身体也要打球的原因,一方面向往这种灿烂而热烈的状态,她对少年们的感情是复杂的,但没有反感,所以表现大小姐的骄纵时就要讨喜一点。”
女演员尴尬地低下头,称“是”。
“呵呵,你讲讲女主角此时的心态?”
女演员撩了一下头发,收拾心情,说道:“女主此时很担心运动员的状态,但是在赛场上她要尊重少年们的意见,所以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担忧,静静地坐在经理席没有动弹。”
导演又笑了笑。他带着小红帽子,常年穿着一个军绿色的马甲,内搭轻薄的鸡心领长袖,说话做事总是很和气,他说:“她啊,这个时候,是迷茫的。”
“女主面对这群半大小子时心理上是有优势的,是成熟的。但在如何面对人生、如何面对当下时,还是不如男孩子们勇敢和果决。她是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这么喜欢网球部。在网球部的这段时间,对她来说是二次成长。”
“她在少年们损耗自己身体打球时,被动摇了。她震惊、迷茫、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劝人下场,这才是她呆呆坐在经理席的原因。”
“啊,这样啊。”女演员认真地记下了。
“剧本确实写得很隐晦,还需要细细琢磨。”导演又问:“这一部分,赢球之后,她为什么没有接受有山的告白?”
“因为她是大小姐,她的喜欢需要权衡利弊。”对于这一点女演员很确定。
“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或者说,她不将感情的悸动和恋爱画等号,她对爱情将信将疑。”导演笑眯眯地,“我刚才也说了嘛,一个比周遭人更加成熟的天之骄女,换句话说就是,有挑剔的余地。”
“这样一方面抽离、俯视、保持距离,另一方面全心全意地热爱着网球部的井阪纪香,才能恰到好处地补足有山他们遭遇低谷的空隙。这是一个奇迹般的巧合,一个互相拉扯着成长的故事,我们常常称它为‘一期一会’。”
“嗨!真的非常感谢!给您添麻烦了!”女演员将导演说的话都记在本子上之后,鞠躬离开了,一边走一边看笔记。
宣发姐姐觉得这个女演员至少态度很认真,她忐忑地看向导演,富久直哉跟她点了点头,笑道:“很敬业啊。”
“是啊!各方面都挺符合的!”
宣发姐姐悬着的心稍微放下,这次的不像之前的,要么太绵软、要么太嚣张、要么太嗲,这个演绎得刚刚好!——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她兴高采烈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