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小长大的后台,她终于意识到,并不是因为不驯,这少年确实是非常用心地在到处维护自己的感受,好像在College的后台是这样,在皇家剧院的后台也是这样。
她突然觉得冥冥之中好像通的一声亮起了刺眼的光,既像是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又像是摇滚酒吧现场那照得人浑身燥热的舞台灯。接着又传来什么划破空气的气流声,她说不好那是指挥棒划破空气的气流声,还是一张旗帜挥下带来的讯号。
——总之,有什么她不能抗拒的开始了。
执掌公平与正义的忒弥斯女神常年戴着蒙眼布,保持自己高尚节操不受外物和情感左右;冷漠的阿尔忒弥斯隐居山林,只与牝鹿和水泽女仙玩耍,离群索居。然而英俊的阿多尼斯轻巧地走过来,伸手摘下了蒙眼布;潇洒的俄里翁身负长弓,邀请狩猎女神与他一同引弓逐鹿。
于是公正的天平和离群的誓言被打破了。年轻的女赞助人在期望表上,本来只为小天狼星写了“离开家庭的束缚、拥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然而现在,她悄悄地在上面又添了一些别的。这次她不敢说,一切都只是为了他更明亮的未来了。
潇洒冷漠的神女被拉下神坛之后,难免也多思多虑。一旦承认了自己的情感,有些思绪就像洪水破闸一样难以控制了——
直到回到家中,她都保持着略微心不在焉的状态与他聊着天,话题在艺术和舞台上来回打转。可斯塔西娅心里实则在想的却并不那么风光霁月:
她已经暗示他过自己有所察觉了。可他为什么不愿意有所表示呢?是因为家世阻碍吗,还是亲族困扰呢?抑或是有更大的秘密不可告人呢?——好像是的,她其实还不知道他真正的家世,现在英国有爵位是在姓布莱克的一家的名下的吗?如果不是因为爵位或者大英帝国勋章这些或许牵扯王室脸面的情况,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甚至不能报警的呢?
——或者他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浪荡哥儿,这只是他惯有的做派,无论是女王亲至还是流浪的吉普赛女郎,都能获得他天性使然的爱护和青眼?也许他只是为了讨好她,以便能够顺利度过这个冬天;也可能根本是她一厢情愿地想多了,他只是正义且勇敢,并没有那种绮思?
斯塔西娅一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房客的身份进行猜想,一边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啊,是啊,今天听的歌剧是我小时候第一次登台演出的剧目,所以我很喜欢《罗恩格林》,但其实我并不喜欢瓦格纳。”谈起喜好,她终于回了回神,皱起了眉毛,“……他和纳/粹的关系实在是说不清。我妈妈童年因为纳/粹没少吃苦头,她的小叔叔就死在纳/粹的手上。”
她看着小天狼星迷惑的眼神,才意识到话题已经逐渐奇怪了起来——显然,他既不怎么知道纳/粹,也不太了解瓦格纳。斯塔西娅轻轻在心里哀嚎一声,天啊,这是什么走向。她有点头痛地想,如果她带着这样一个对历史一无所知的青年出现在她父亲面前,老头子会不会一扫文雅原地暴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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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mmm抓紧时间摸出来的……自己都没多看,希望不会比较混乱。
前面的争执大概就是想写“有了期待之后要求的更多”,她想要良好的沟通,但显然青春期的小天狼星没经历过太多家庭温暖,只会阴阳怪气地表达一些自己感到别扭的想法……这样子吧。
第16章
斯塔西娅不是这个房间里唯一对自己懊恼的人。小天狼星一边努力竖起耳朵记住新鲜词汇,一边开始在心里大声哀叹自己怎么唯唯诺诺、错失了大把好时机。他应该在从剧场里出来时就挑明心迹,不不,或者更早一点,从餐厅里出来就像斯塔西娅建议地那样,直接问“你是想和斯蒂芬约会吗?那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呢?”
——也不对,这也太像个撒娇的小南瓜了,活像雷古勒斯四五岁时会对偷偷溜去麻瓜世界玩耍的他和安多米达发出的质问。
一只黑狗在他心里耷拉下耳朵,没精神地用尾巴拍打着地面,既烦躁又无助。
两个人面上若无其事,实则内里忙着各怀心思,于是对话走向愈发奇怪了。斯塔西娅试图把话题拉远一点,以期让自己多些时间冷静思考,于是随口就着瓦格纳和音乐史发表演讲;而小天狼星则机敏地把话题从这些他一无所知的歌剧作家的身上拉到斯塔西娅以前的排演经验上,想探听一下姑娘从前的舞台时光——他拒绝承认自己是不愿意在对方面前表现得像个第一天进入霍格沃茨的一年级新生一样无知茫然得像个鹌鹑,也不肯坦白其实是分外想打听出来她有没有真的演过自己想象中身着白纱拾级而上的新娘艾尔莎。
斯塔西娅没有领会到这层深意:她在舞台上活跃是在十五六岁之前,这让她更多地想到了青春期的时候,于是对话快速地向学校生活滑了过去。这恰巧是掠夺者最得意的话题,于是小天狼星滔滔不绝了起来。
然而他的演讲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听众及时的反应。姑娘托着下巴想:啊呀,好像从来没问过他们那种规矩森严的学校允不允许同学恋爱呢?好像是可以的,不然他总提到的詹姆怎么能一直穷追不舍的呢?好像应该侧面打探一下,他到底有没有小女朋友呢。她完全忘记了像以前一样发掘一些显而易见问题,好来批评这落后的学制,顺便再给对方的阅读清单上加几行参考书目。
小天狼星则意外地从她的随声附和里发现,尽管斯塔西娅一直读的都是女子中学,可交际活动譬如舞会一样不落,而她每年都能从母亲的后台借到英俊的舞伴。之前茫然的小鹌鹑现在又变成了一颗酸涩的小柠檬,在心里一边暗自揣度那张意外发现的照片里的男主角到底是不是她某个曾经的舞伴、一边诅咒斯拉格霍恩在内的一切舞会举办爱好者。
两个人一面心不在焉地琢磨着自己搜集到的信息,一面勉强操控着让它不要断掉、顺便最好向着更有利于探听的话题行进。等到实在无甚可谈、不得不匆匆互道晚安时,他们躺回到自己床上,才意识到这场分析博弈是多么的滑稽:与其说是探听心迹,更多的反而是自说自话的胡乱猜测。
好学生波尔顿小姐有些懊恼有些羞愧地进入了梦乡,而夜游者布莱克先生蹭地一下坐了起来,坚持了自己行动派的一贯作风。但过人的行动力往往并不能直接增加理智,这就导致他坐在地板上,环视着波尔顿家几排落地书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拜托,拜托,谁又会有去图书馆夜游的经验呢?
他蹑手蹑脚地快速浏览了几本相册,发现并无从推断出哪位舞伴跟她有着更密切的私人关系,只发现了这姑娘好像随着年岁渐长确实越来越美丽。小天狼星有些恼火地踢了踢书桌腿,好巧不巧地把前一阵从书店里搬回来的必读书目给撞翻了。他烦躁地弯下腰,草草把几本(不受他欢迎的)书摞在一起堆在地上,然而突然顿住了。
——瓦格纳。
他的目光撞上了书架上的一个烫金名字。今天这名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出现的频率太高了。他忍不住升出了一种想知道斯塔西娅到底在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的冲动。
小天狼星伸出手去,把这本大部头精装本从书架上取了下来,随手翻了起来。根据批注,这本《瓦格纳传》应该属于波尔顿先生,似乎是他早年间还在攻读学位时购入阅读的参考文献。比起和魔法史课本一样中规中矩的铅字人物生平传记,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教授先生的手写批注更感兴趣。波尔顿家的人似乎在大写S的时候都会写得头重脚轻,很像一个花体的E;而在批评的时候尖锐且刻薄似乎也是写在这家的家谱里的。他看着若干类似于“只有这句不是废话”的评语,吃吃地笑出了声。
小天狼星最终在某一章上停了下来:他发现了一张便笺,写满了笔记和书目,顶端一行被反复勾画删改,似乎是写作者的重点:“可否讨论政治时局和献金来源、资助者政治立场之影响(例:瓦格纳-纳/粹)?或可尝试从社会规范及认知的角度出发——可做文献综述”。
他再次捕捉到了这个名字,想起了斯塔西娅皱着眉说“我妈妈的小叔叔死在纳/粹手上”的样子,于是他捏着这位受害者家属开出来的书单,在书架上寻找了起来。
短暂的搜寻之后,有一件事是小天狼星可以完全确定了的:这间房子里存放的大量书籍,都是斯塔西娅父母早年间的所有物,因为他非常迅速地找到了这张书单上列出来的几本相关的书籍。他信手翻开了其中一册。
小天狼星是带着好奇开始阅读的,然而很快的,一阵熟悉带来的即视感让愤怒占据了上风,等到他丢开这本书躺在地上发出无声地低笑时,更多地是被无力和好笑支配了——这本讲麻瓜三四十年前战争的书籍,仿佛是给他的亲戚们做的传记。他完全可以毫无不违和地把某些人名替换成贝拉(比如海因里希或者戈林),或者他亲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