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步伐,根本不管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妖怪,五条悟深吸一口气,试着分辨空气中蕴含的诅咒残秽的同时,唇边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好耶!遇到好玩的东西了!
一改之前懒散的步伐,他根本不曾犹豫过,便步履轻快地往咒力之源的方向跑去,生怕赶不上新鲜的热闹。
可怜脖子上拴着绳子的小妖怪,这下都不用走路了,直接变成风筝在天上飞。
当然,五条悟这个人看热闹归看热闹,但没有给自己招惹麻烦的意思。
至少目前还没有。
他只是好奇心起,想瞧一眼这股咒力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至于回头要不要找人干一架、打打看,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所以五条悟也没有靠得太近。
隔着一座山头,他居高临下俯视谷底的惨状:是一个红头发的人类在和咒灵战斗,或者说,单方面碾压。
即便有堕落神明血液浸染的“六眼”相辅,五条悟还是花了几秒钟思考,才没有简单粗暴地判定为“两个咒灵在厮杀”。
是人类吧?不管是长相还是咒力的运转方式,都应该是人类没错……但是,人类会吃咒灵么。
整个山谷都弥漫着火焰燃烧的气息,有树木作枯的焦味,泥土被烤干的腥味,以及咒灵身上永远挥之不去的微妙阴湿。
可当脂肪和肉被烤熟的味道也混杂其中时,就格外恶心了。
尤其是五条悟亲眼看见那个咒力之主、红发男人弯腰拽下了还在蠕动的咒灵的一只手,一副稀松平常的表情,将其凑到嘴边撕咬吞噬。
虽然脑袋能理解这也是一种快速补咒力的方法,但他觉得今天一天都不用吃饭了。
为了保证自己的心情愉快,五条悟决定眼不见为净,回去找桑落老师或者拿面镜子洗洗眼。
他懒洋洋地扯了扯手中拴着小妖怪的绳子,示意跑路,可下一秒,身体先思考一步地往后撤去——
慢了一步、全然无知的小妖怪在火焰中被烧成灰烬,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结束了。
“哦。不是啊。”
一脚踩上冒着零星火光的残骸,红发的男人眯起眼睛,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五条悟,口中还在嚼着咒灵的手臂。
咽下最后一口肉,他满脸嫌恶地将咒灵的躯体丢干,左手掐上脖子,做出被恶心到干呕的样子,完全没将对面的咒术师放在眼中,又自言自语起来。
“难吃到吐……啧,果然还是女人和小孩的肉最好吃。这附近我记得是有村子的?酒,啊对,还得有酒才行嘛!”
像是自说自话地又好心情起来,穿着宽大白色和服的男人往后一靠,倒在已经被烧焦的树干上,冲五条悟抬了抬下巴。
动作随性,却是更露骨的傲慢姿态。
“小子,你身上的气息是谁的?带我去见他。然后滚吧。今天你运气不错,看在你把那家伙送上门的份上,这次就不杀你了。”
在黑磨桑落对“咒灵杀手”心生警惕的同时,察觉到有人在抢自己猎物的“咒灵杀手”本人、两面宿傩的第一反应,却是愉快。
像是进入了一场狩猎游戏,有竞争和未知才更有趣,他没有刻意优先寻找那个对手,而是加快了狩猎的步伐,满怀期盼地等待着。
等待和素未谋面的那家伙相遇——然后,杀了他。
如此一来,等待本身也成了一种值得期待的小游戏。
这次不过是两面宿傩听说这边有个厉害的咒灵,特意过来找乐子,结果是个根本不经打的废物,还这么难吃,简直浪费他的感情。
好在,他又收获了意外的惊喜。
等了这么久、期待了这么久的猎物,就用那家伙来填补今天的无聊,为等下的女人和美酒相配吧!
可别叫他再失望一次才好。
“哎呀,这可真是……我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天,才好不容易挑到这个最丑的小妖怪,很累的好不好。”
可被放过一马的、幸运的当事人却并不珍惜这个机会。
丢开手中燃尽的绳子,口中说着埋怨的话,五条悟活动开十指,如冰海湛蓝的眼中同样盈满了愉快。
这次可不是他招惹麻烦哦,桑落老师,是麻烦来招惹他了。
“——那就用你的命来赔吧?茹毛饮血的异食癖先生。”
第1卷 第16章
【016】
最先意识到五条悟正在挨打的,是风铃。
因为这个人类咒术师是被黑磨桑落救下来的,而且还饮过堕落神明的血液,所以即便看不顺眼,但大狐狸还是勉为其难地将他归为了黑磨桑落养的宠物。
作为靠谱的好毛茸茸,全黑磨山排名第二的大佬,它怎么可能会跟又坏又菜的宠物人类斤斤计较呢?
不过就是多种种五条大萝卜罢辽。
毕竟它们黑磨山咒灵,还有很多人类闻所未闻的玩法。
比如风铃偷偷在五条悟身上放的“小玩意”,就是其中之一:和五条悟的生命力挂钩,一旦低到一个危险值,就会触发警报,还自带定位功能。
主要是方便风铃,去及时把在实战课里躺着挨打的人类咒术师捞回来。
近些时候,因为五条悟的飞速成长,风铃倒是很少再收到这样的警报了,但还是一样的悦耳动听、神清气爽。
反正那个讨厌的白毛人类还没有凉透,才四分之一死而已,风铃将愈发急促的警报声当做鼓点,快乐地摆尾巴。
直到人类咒术师差不多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它才压低头,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用鼻头顶了顶在独自彩排的黑磨桑落。
得知五条悟又双叒叕在挨打,黑磨桑落心态很稳,反正一定是五条先生又双叒叕去撩猫逗狗,招惹麻烦去了。
每天日常都会发生的普通小事,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但出于礼貌的人道主义关怀,她最后还是坐上了风铃的背,准备先一起去把人捞回来。
等二人赶到时,五条悟已经整个人泡在他自己的血里,而另一位红发的男人少了半截胳膊,一只脚踩在五条悟的胸口,弯腰作势直取心脏。
离变成凶案现场只有一步之遥。
打架是风铃的任务,黑磨桑落对于战斗并不感兴趣,只是扫了眼对面被幽蓝的狐火砸进山体,便滑下大狐狸的背,落到五条悟身边。
足底不可避免地被血液所浸染。
……都说了不晓得多少次了,怎么打起架来还是这么不要命?
拿不准这种伤势到底能不能自愈,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有些犹豫,更多的还是无奈,忍不住叹了口气。
“五条先生,请再珍重自己一些。就算打不过的话,至少是能跑掉的吧?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可打嗨了的五条悟的脑袋里,怎么可能有“逃跑”这个选项。
事实上,就算此时此刻,就算黑磨桑落和风铃的出现终止了这场战斗,他依然不觉得自己毫无胜算——单纯的力量并不是绝对制胜的法宝。
在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有多少自诩比他强的人类、乃至妖怪咒灵,是死在他手上,连个全尸都不剩的呢?
五条悟不打算同黑磨桑落辩驳,只是眨了眨眼睛,雪白的眼睫顶端有血珠在微颤,坠在脸侧,往下滑落,如同在冬雪中绽开的红梅,漂亮得惊心动魄。
他半是撒娇地试图萌混过关。
“我知道,知道的,但桑落老师和风铃这不是来救我了嘛,我心里有数——啊、痛痛痛痛痛!好痛哦,要桑落老师给糖吃才能好!”
总之就是立刻道歉,死不悔改。
“……如果我和风铃不在了呢?”
一边无可奈何地把糖果塞过去,堵住那张讨人厌的嘴,黑磨桑落认真地再次强调。
“作为人类,生命只有一次,无法复制,不可重来。我是希望五条先生能长命百岁的。请务必更珍重自己一些。”
而五条悟擅长过滤的耳朵,只听见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浓郁的蜂蜜香气在口齿间扩散,他将糖果顶到上颚,有神明血液浸染的眼眸能够纵览所有,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清醒到锐利的地步。
“——所以,桑落老师和风铃会不在吗?”
会啊。
当然会,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本来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在彼此人生中的过客而已,迟早要到说再见的时候。
黑磨桑落本来是想这样回答的,但冲天火光和随之而来的狂风盖住了她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身看向对面,双手微微张开,是要保护身后之人的姿态。
视野中,炙热的熊熊大火自山体内部席卷而出,幽蓝狐火所筑的囚笼被冲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中撕开,紧接着是精壮强悍到夸张的躯体。
不详的黑色咒纹自额头而起,爬过脸颊,顺着颈脖一路向下,没进宽大的白色和服内,给本就俊美而威严的相貌,更增添了几分凶神般锐不可当的煞意。
一脚迈出的同时,失去的右臂截面涌出一团肉块,又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成该有的结构,红发男人随意甩甩新生的手臂,用小指挖了挖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