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送不进电梯,救护人员从楼梯过来,但也只需要两分钟。”
“一切都会没事的。”
诸伏景光倒退一步,让出门前的位置。
“这次不能再被他装傻装可怜躲过去了。”他搓了搓手中的铁屑,将有些红肿的手掌攥成拳,蓝灰色的眼眸一片压抑,像是暴风雨前的大海,“他就是个——混蛋。”
173.
“咔擦。”
随着最后一根正确的线路被剪断,冒着红光的炸弹在闪烁后彻底熄灭,没有什么大动静和刺激的音效,只有平静无波的一声轻叹。
现实并不是漫画,不会观众会为此喝彩,反倒是满满的余悸。
黑发青年仅仅用修长的食指微微勾着那把银色的小剪刀,剪刀上面沾着的灰尘和污血使得太阳也无法在上面折射出攻击性的光芒。
他有些艰难地抬起头,将掩藏在鸭舌帽下的脸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的脸色呈现出失血过多的灰败,汗水像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随着他的动作齐刷刷地落下,落到早浸成深黑色的短袖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静静地跪坐在大井川新的面前,左臂上伤口仿佛已经凝固,又好像是流露不出更多的血液,呈现一种更深的红,红色蔓延下去,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蜿蜒出奇异的形状。
平静冲淡了痛苦,无声代替了激动,青年宛如是坐在祭典中央,向神明献祭的祭品。
“结束了……吗?”大井川新有些茫然地喃喃道,他此时已经全然僵硬,坐姿的缘故带来的麻痹感从脚尖传至头皮,但他依然动也不敢动。
似乎是感觉到他在说话,青年试图露出安抚的笑容,却连勾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那双像是浸润了一池春水的温和眼眸此刻却涣散着,怎么努力也无法聚焦起来。
是的,已经结束了。
大井川新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麻木惊惶的身影,也看到了他给出的回答。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不敢贸然行动。
太害怕了。
他害怕自己的随意动作,害得这位用生命在阳光下燃烧的警官先生倒伏在地上,再无生机。
“有没有人……”他哆哆嗦嗦地道,“有没有人可以进来?”
大井川新此时无比悔恨自己将手机砸得粉碎,连联系外界的机会都没有,而偏偏青年的手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震动,躺在旁边的黑色背包里,没有任何声息。
给他打电话的人坚持了那么久,一定是很担心他吧?
应该就是千代谷彻所提到过的警校的同学,是他最重要的人。
对于他们来说,这本应该是一场没有任何风险的出行采买,而并非生死一线的纠葛。
“彻,彻君,你再坚持一下。”
大井川新咬着牙,侧着身,努力在不惊动青年的情况下,伸手扯过背包,将挂在旁边的手机拿了出来。
属于千代谷彻的手机在被他触碰时就亮起了屏幕,上面一通通血红的未接通知像是催命的符号,直接刺痛了他的眼睛。
大井川新直接摁下为首的号码,电话在响了一声后立马接通。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电话会打过来,在接通后甚至还有些慌乱地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话语,最后,里面传来了近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声:“千代谷彻!”
“是!”
似乎是被这熟悉的喊声惊动,原本险些阖上眼睛的青年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大喊着回答。
但这声回答只被大井川新接收到。
尽管前者似乎是条件反射地想高喊出声,回应同伴的招呼,但只有他面前的人才知道,黑发青年发出的微弱声音,轻到仿佛能被风声掩盖。
大井川新只觉得喉咙梗得慌,像是堵了团棉花,但他连咽下去的功夫都没有,只是慌乱地道:“你是他的同学吧,我跟他现在在天台……”
“我们知道!”对面的声音快速且高昂地打断了他的解说,“我们现在在天台门外,他的情况怎么样?!”
“我没事……”
“我没事。”
明明早已听不清外界的声音,青年却依旧很默契地与对方接上了话,像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执拗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大井川新几乎是用哭腔喊:“你们快来!”
“他没事,他真的没事!”
“他会好好活着的……求求你们快点来!”
“快点进来……”
在一片发白的天空中,遥远的银幕“唰”得亮了起来,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甜甜的笑脸出现在银幕之上,手中捧着一大束金黄到耀眼的向日葵。
她身后是一片热闹的景象,气球和彩带挂满了屋子,女孩最喜欢的叮当猫大玩偶静静地靠在角落,她的头顶是一块红色的横幅,上面有着烫金的大字。
——祝大井唯小朋友八岁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砰——!”
厚重的铁门在有钥匙的辅佐下依旧被蛮横地撞开,喧闹声瞬间涌进天台,凌乱的脚步和谁的呼喊,像是直接将生日聚会的现场搬了过来。
穿着与千代谷彻同款校服的青年狼狈地扑到地上,又迅速地蹬着地爬起来。
“千代谷彻!”有人高声喊着。
“千代谷彻!”谁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大井川新看着面前几个满脸焦急和惶恐的青年,他们每个人都浑身是汗,灰头土脸,明明没有经历什么,却比他更显得狼狈。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黑发青年拆弹时笑着的抱怨,明明是说自己可能要挨揍的苦恼,眼中却依旧带着温和的依赖。
他下意识道:“你们不要揍他……”
这话语在此刻诉说显得如此滑稽,但却众人鼻子一酸,险些直接落下泪来。
诸伏景光咬着牙道:“这话让他自己跟我们说!”
现场实在是太狼藉了。
仿佛是抽干了青年体内所有的血,他们所踩的地上皆是深深浅浅的颜色,炽热的太阳不需要两分钟就能抽干其中所有的水分,只留下铁红色的碎末,接着又被新的附上。
层层叠叠,是用生命绽开的油画。
降谷零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到青年的对面,捡起他落在血泊中的包,小心翼翼地单膝跪在他的面前。
千代谷彻依旧仰着头,平日里对阳光的嫌弃此刻却消失殆尽,他有些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对上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眸。
似乎是想笑,但是失败了。
“笨蛋,你他妈不准闭上眼睛!”
“不准睡!”
金发青年脸上的表情早已缺失,变作了空白的一片,他嘴中胡乱地骂着脏话,手下动作却轻且慢地抓住了千代谷彻完好的手臂。
太冰了。
那手臂冰得像是从冰柜里捞出来一般,上面密密布满了滑腻的冷汗,降谷零顺势下滑,只觉得后者的手指都在不由自主地痉挛着。
他流失的血液实在是太多了,身体像是即将报废的机器,肆无忌惮地发出警告。
降谷零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在抚摸一具尸体。
他慌乱地将这个恐怖的联想排除在外,单手附上青年的后颈,另一只手则是从他的腿弯穿过,配合着站在一旁的诸伏景光将人缓缓地抱起。
青年乖巧地任由他动作,眼睫在阳光下忽闪,但始终是倔强地睁着。
他似乎张嘴说着什么,降谷零定睛看着,反应了一下才勉强解读出,他是在说——好暖和。
可不是暖和吗?那么大的太阳,那么高的温度,他跟诸伏景光两人炽热且颤抖的手。
可这话的人是千代谷彻。
平日里最怕热、甚至连温水都会露出嫌弃表情的家伙。
诸伏景光也努力瞪着眼睛,似乎想要直接烧穿面前这枉顾生命的混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为了防止眼中不知不觉积攒起的泪落下。
太丢脸了啊……
受伤者没哭,作为旁观者,反倒有些忍不住自己的情绪。
直到将黑发青年缓缓放到担架上,两人才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睛,又同时伸出袖子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一把。
“松田他们现在在楼下,整栋楼已经封起来了。”站在一旁,没有再上去添乱的伊达航扶起瘫软在地的大井川新,一边对两人道,“toru会没事的。”
两人仅仅应了一声,便跟在小心翼翼的医护人员身后,逐渐离开了天台。
伊达航看着旁边早已泪流满面的大井川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祝你女儿生日快乐,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到底……都做了什么啊。”半晌,大井川新嘶哑着开口道。
“我毁了他的生日。”
174.
七楼真的很高,尽管上面的人想迅速飞奔下去,下面的人也想急速冲到楼上,但这中间消耗的几分钟,也足够让他们冷静下来。
在混乱的人群中,降谷零等人与萩原研二他们碰上了面,然后望着千代谷彻被抬上了救护车。
青年依旧保持着半清醒的状态,在被平稳放置在救护车内,用提前准备好的血包开始输血时,他甚至有余力拽了拽旁边一个医护人员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