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这位的资料,知道尽管他们之前在组织里有所共事,但他所见的只是格兰玛尼。
——而不是现在代表公安、为剿灭组织而拼命的千代谷彻。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吧。”赤井秀一低声说着,向他伸出手,道,“其余的事情可以交给我——公安处理。”
他想先起身,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只见千代谷彻捂着唇缓缓抬头,那因为呛咳而附着一层水光的黑眸,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似乎意识还没回笼,他只是认出了赤井秀一。
千代谷彻微微蹙眉,却依旧有些难以理解他突然伸出手的动作。
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一样。
赤井秀一想起刚才的那场爆炸,虽然千代谷彻是被气浪直接推了出来,并未受到火焰的伤害,但可能爆炸的响声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听力。
于是,他又蹲了回去,绿眸认真地凝视着面前这人,重新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我带你出去。”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你做得已经够多、够好了。”
那悬在空中的手等着另一个人搭上去。
但是没有。
千代谷彻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摇了摇头,几滴鲜血顺着他的动作落到衣服上,将沾上了灰的布料弄得更加暗沉。
“还有别人。”他有些昏沉地扶着墙想要站起来,但又因伤痛力竭又跌坐回去。
好不容易聚拢的意识,让他整个人焦躁起来,他大口喘息着,却还是见缝插针地从咳嗽的间隙说话:“咳,赤井君,还有别人!”
赤井秀一下意识扶住他,手上冰冷得像是雪一样的触感令他不由得顿了顿,他的眉头渐渐皱紧:“还有谁?在这栋楼里?”
千代谷彻有些吃力地道:“咳……三楼,降谷他们……”
赤井秀一首次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们也在这?”
如果那些一个个对“千代谷彻”都有些疯魔的家伙会让他从上面掉下来,就足以说明他们的状态绝对不好了。
“快去,先去找他们!”千代谷彻勉强提高了嗓音,却又引起了一串呛咳,他弓着身,着实有些狼狈,但手却依旧使力把赤井秀一往外推。
这几近于无的力道甚至不能让赤井秀一身形晃动,但足以令他心中开始动摇。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虽然不远处还有小簇火光,但并不足以蔓延到这个角落,千代谷彻的状态说不出好坏,但对方显然不打算配合他先行离开。
“那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楼上看看就回来。”他沉声说着,迅速起身往上走。
“我很快就回来!”
低头咳嗽的青年看似没有听到他的话,所以也没有给出回应。
在周围重归一片平静后,他张开手掌,看着红得有些异样的血液,微微笑了笑。
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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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三步并两步,从还未被炸塌的楼梯窜了上去,矫捷得像是一只猎豹。
三楼受到爆炸影响的地方甚至还没二楼多,最严重的无非是廊桥周围。
或许说这爆炸的位置就很聪明,只炸毁了不能留存的资料和重要部分,却依旧保留了一线生机。
赤井秀一用袖子捂住口鼻,一个轻松地翻滚便冲进了火海,径直到了最边缘的那个位置。
外面的风雪很大,缺少助燃物的火焰在雪花蛮横的冲撞下收缩了几分,足以透过浓重的黑烟看到断桥另一边的几个影子。
距离赤井秀一捞到千代谷彻顶多过去了两分钟,冒着生命危险、也只是拿到了一只烧了半截的纸飞机的三人,还处在再次错过的恍惚中。
那张纸映着火光和风雪,发出清脆的声响。
似乎又看到了人影出现,降谷零条件反射地喊了声“彻!”,在回过神后却瞬间浑身绷紧,愕然地看着出现在断壁残垣中的FBI。
赤井秀一瞳孔一缩:“你们没事?那千代谷君说……”
灰头土脸地三人陡然站起来,眼中满是血丝,他们遽然激动地道:“你看到千代谷彻了?”
“刚才凑巧救了他,把他安置在二楼。”赤井秀一言简意赅地道,“他说楼上降谷君你们有危险,我便立马上来看看了。”
“放屁!”松田阵平下意识爆了个粗口,他颤声道,“除了那家伙,还有谁能成天把自己放在生死边缘啊!”
赤井秀一蹙着眉,三人除了脸上和手上有着刮痕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显然与千代谷彻所说的紧急情况不符。
他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未开口,便见降谷零直接抓住裸露在外的钢筋,一个反身踏在廊桥下端,借着相互作用力直接朝二楼荡过去。
他双手挡在额前,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直直地撞进了二楼的缺口。
不仅是他,就连其他两个警察也发疯一般,直接在十米高空玩命,像是大猩猩一样把自己往二楼荡。
赤井秀一的脚步瞬间扭转,再一次冲出了火海,从楼梯飞下二楼。
但已经晚了。
还在燃烧的地方现在还有着余火,但刚才靠墙而坐的位置却只剩下一滩血液。
或许说滩也不准确,当事人走时甚至还残忍地用鞋将染上血的地方抹平,暗红色与深色砂砾混在一起,看起来毫不起眼,像是从来都没存在过。
这四处的玻璃都已经被爆炸给炸空了,谁也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千代谷彻到底去了哪里,又为什么要走。
终于察觉到自己犯了个关键错误的FBI站在原地,那双橄榄绿的眼眸扫过仿佛断线一般的三位公安,终究是浅浅浮现出了一层歉意。
“抱歉。”有些艰涩的声音哽在喉中,艰难地吐出,“我……”
“嗤。”
降谷零突然发出一声嗤笑,他死死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那双紫灰色的眼眸盯着角落的那一滩血液,里面氤氲着难以理解的风暴。
“为什么?”他像是在跟赤井秀一说,又像是在跟那滩血说,“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在一切结束、在功绩足以洗刷一切前尘时,又毅然决然地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离开?
如果不想见他们,可以说一声不要,他们这群罪名难赦的家伙自然会有多远滚多远。
“你这个家伙到底会不会绝交啊。”金发青年蹲下身,双手撑着头,近乎是哽咽地道,“你怎么可以这么笨啊!”
谁绝交是自顾自地把自己放置到最决绝的地步,然后笑着朝他们告别,仿佛告诉他们“看啊,现在可以不用纠结了,已经不要来找我了”。
造成的伤害无法逆转,直到现在,千代谷彻依旧自顾自地认为自己是不重要的。
上次是如此,这次还是如此。
松田阵平近乎是趴俯在地上,他用手指捻起丝丝鲜血,仔细地观察着,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将手指含入口中。
血的味道混着丝丝苦涩,在吞咽时又有些辣喉咙。
他下意识咳了两声,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松田阵平陡然抬起头看着旁边的人:“彻他——到底服用解药了没?”
421.
也不知是否是幸运,没有任何人发现贴着墙壁一隅离开的狼狈青年。
基地旁边宽阔的斜坡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除了被车辆碾压的部分,看上去,像是最柔软的毛毯。
似乎是被雪中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黑发青年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后,艰难地咳嗽着坐起来。
他已经接近于油尽灯枯的身体不要钱地吐出了更多的鲜血,洒在没有被人涉足的雪地里,像是绽开了一朵又一朵可爱的花。
那双在涣散和聚拢间挣扎的眼眸,最终还是映着高高的火光,找回了一抹极其微弱的神采,他笑着无奈地嘟囔着:“什么嘛……”
是哪位神明大人想要满足他看最后一场烟花的愿望吗?
但是……
“我,咳咳咳,我可不想被那群家伙找到。”千代谷彻踉跄着扶着雪站起来,感慨道,“一点也不想啊。”
他这副伤痕累累的身躯,最好死得连灰都不剩。那样才不会到底下还要被那群混蛋吼——你竟然敢亲自服毒什么的。
千代谷彻,太混蛋了,简直!
但他活不下来了啊……
不管怎么样,也没办法留下来了。
下意识迈开脚步朝前走去的青年不知何时死死地抿住了唇,那因为中毒格外殷红的嘴唇被咬出了一个缺口,溢出了少许血珠,在更多咳出的血液中毫无存在感。
那逐渐朦胧的黑眸静静地望着前方已经被大雪覆盖的山林,似乎有簌簌的落雪亲上了他的眼睫,又跌进了眼眸中。
风雪中,黑发青年突然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无法压抑的泣声混着咳嗽裹挟着激烈的情绪迸发而出,在这片无人知晓的辽阔原野上方盘旋着。
“咳咳……呜,我不想的,我不想的……”他缓缓蹲下,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一片漆黑中,哽咽着道,“我不想被记住了,我不想被记住了啊……”
拜托,不要记住我。
拜托,不要为我难过。
拜托……
远处传来了更加高亢的声音,似乎是祭典也随着胜利的步伐逐渐走向高处,风雪又渐渐变小,似乎是害怕拍疼他一般,悄悄地落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