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回身又对哪吒说道:“接下来的场景有些不雅,我想,你应该不愿意这等画面污了你的眼睛。”
哪吒:“你想做什么?”
黄莺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望向青狮的目光里既有愤恨,又有哀怨,也不管哪吒想不想听,就说道:
“我原本是他养来逗趣儿的一只黄鹂,受他妖气侵染之故,不过短短数百年时光,我便生出灵智,修成人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教我法术,教我为妖之道......”
忽然苦笑一声,又说:“你们修道之人,一定觉得‘爱’这个字是虚无缥缈的,可我跟他有过一个孩子的。后来,他为了一头受伤的金狮,打伤了我,把我的孩子送给她烹煮疗养。”
哪吒听罢,沉默了好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可怜的妖精。
黄莺儿的鼻头有些发红,抬手抹了抹眼,从口袋里取出一柄精致小巧的钩刀,与哪吒说道:“小妖将与他做一个了结,场景实在有碍观瞻,请你转过身去罢,莫污了法眼。”
哪吒看山、看草,看天色由暗缓缓向明,听身后响如雷鸣一般的吼叫声,直到卯时左右,方才渐渐止绝。
黄莺儿说:“至此,我与青狮恩断义绝,他死生如何,全看你灵珠子如何处置。”
“叫我哪吒就好。”说话间,哪吒转回身来,只见黄莺儿双手血淋淋的,钩刀被扔在地上,边上是两颗染着血的椭圆的粉色肉团,青狮生死不明。
白象瞪着黄莺儿,却是敢怒不敢言。
哪吒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放弃了说些什么安慰之言的想法,抬起了手,掌心纵起一团紫火,打算把这里的一切都烧个干净。
紫火自哪吒的掌心脱离,随着风摇晃向前浮动,天空忽的响起一声佛号,洒下点点灵光,将那紫火凝固在半空之中,难以再前进分毫。
云巅之上祷念佛号的不是旁人,正是分化替身助武王伐纣的文殊普贤二位。
哪吒抬起眼帘,微微扬首,问道:“两位菩萨不在灵山听佛老讲经,来此处管我的闲事作甚?”
文殊念声阿弥陀佛,说道:“这青狮同我有缘,哪吒不妨行个方便,将他与我带回五台山当个脚力。”
哪吒勾勾唇角,不软不硬地说:“常言说善恶到头终有报,这青狮也算是作恶多端,将他与菩萨了,岂不是教它得了善报?”
文殊菩萨笑道:“如此并非是青狮所得善报,却是哪吒你得了善报。哪吒今日种下善因,怎知来日不接善果?”
哪吒低眸望了望白象,转对普贤说道:“普贤菩萨可是与这白象有缘?”
普贤菩萨合掌道:“阿弥陀佛,白象本与我贫僧无缘,托施主洪福,也沾染了些缘分。”
哪吒反问:“托我的福?”
普贤菩萨应道:“正是托施主洪福。”
佛教说话从来不说明白,喜欢打禅机,眼下这般说话,哪吒不得不在心内细细思量这两位菩萨为何一同前来此处保这两个孽障的性命。
黄莺儿瞧着哪吒拧眉,凑上前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得哪吒当真舒展了眉眼,向文殊菩萨说道:“既然这两个孽障与二位菩萨有缘......”说话间,撤去法牢,探手道:“请。”
文殊菩萨向下扔一道项圈套在青狮脖子上,普贤菩萨默念一声佛号,把白象现回原形,也扔一道项圈下去,霎时间,青狮白象身下升起浮云,托着它们缓缓飘到二位菩萨身边。
二位菩萨向哪吒微微颔首,纵着云彩离去。
黄莺儿望着二位菩萨远去的背影,幽幽说道:“我了解青狮白象他们,他们终日受用血食,西土佛门那般清苦的日子,对他们来说,比死都难过。”
“但愿如此。”哪吒口中如此言说,不过她应下文殊普贤的要求,并非是因为黄莺儿那两句话,但她不打算将自己心中猜想说明。
*****
时至正午,蔚蓝的天空间悬挂着烈烈暖阳,哪吒站在西海边岸,肩上红绫随风飘动入海,搅起惊涛骇浪千重。
西海龙王自在水晶宫中午休,忽感一阵地动山摇,睁眼一瞧,只见水流急乱,险些冲进水晶宫来,忙叫巡海夜叉去看看是什么东西作怪。
巡海夜叉领了命令,迎着滔天之浪浮出水面探查,还未曾看清是什么东西搅乱了水晶宫,只觉眼前一花,便被混天绫绑成了粽子一般丢上沙滩。
输人却不输阵,巡海夜叉虽然被捆成一团,还兀自高声叫道:“小子,是你搞怪使我西海水晶宫摇动么?”
哪吒不答,扬起混天绫把夜叉扔回海里,口中说道:“教你们龙王把敖谨矜交出来,但敢有半个不字,必教这西海在转瞬之间化作桑田。”
夜叉气哼哼地钻进水面,潜进水晶宫中,把自己在水面上的见闻一一告知西海龙王。
西海龙王听夜叉之言,便知道是谁来讨要敖谨矜,莫说敖谨矜早就不知何踪,便是知道,他为人父的又怎能轻易把女儿性命交到旁人手中。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西海龙王也没个什么好主意,夜叉提议说:“不如咱们临时给公主做一盏长命牌,告诉他说公主被那蛊惑她的妖魔杀伤了性命。”
“不妥,那李哪吒不仅不傻,”西海龙王摇了摇头,否决道:“反倒是个疯子,当年在东海岸上活生生把自己剐成一副白骨。”
夜叉在脑中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既然给不出他什么有用的消息,倒不如实话实说,让哪吒自己去找,找得到,该如何是如何,找不到也怪不得他。抱着这般想法,西海龙王点了一队龙兵,站在分水兽背上出了海面。
哪吒那一身红,西海龙王不由自主的想到当年的事情,眼角猛地一跳,沉了面色:“你倒是肆无忌惮地很。”
阳光是暖的,哪吒却觉得眼里有些发冷,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沉沉地叹了口气,直入正题:“龙王爷来得这般迟缓,可是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敷衍哪吒?”
西海龙王含沙射影地说:“本王不去你干元山要人,你反倒来我西海要人,真是好大威风。”
哪吒微微仰头,调整了一个合适的角度,让阳光来驱散眼里的寒意,足足过了半刻钟左右,她才缓缓睁眼,打望了龙王好一会儿,蓦然纵了云光,消失在西海边岸。
龙王拿不准她这半晌沉默是如何心思,但哪吒此时离去,倒是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半身隐入水下的分水兽却能通过背上下沉的力道察觉出龙王那紧绷的情绪随着哪吒的离去,开始松懈下来。
巡海夜叉小心问道:“他是肯放过三公主了?”
西海龙王摇了摇头,他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更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就像他当年以为敖谨矜长大了,乖得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最后却发现龙宫里那个乖巧有礼的矜儿竟然是她的一片龙鳞变化,真身竟然早已和妖魔混迹一处。
“矜儿如今失却下落,西海生灵万千之命,万不能被她累及。”着令分水兽下沉,转入水府,龙王传令道:“传本王旨意,把矜儿逐出西海,从此与西海再无关联。”
哪吒到西海来,是她认为敖谨矜是罪魁之一,离开却是因为阳光底下,捕风捉影一般的忽然想到敖丙。
她想,以敖丙的性子,多半不会计较,西海交不出人来,自己又掐算不出敖谨矜近年来存在过的痕迹,没必要弄得西海与干元山在颜面上都不好看。自己慢慢寻,慢慢找,有的是时间可供消磨。
第81章 官拜南天
回到干元山, 不见太乙真人,也不见大黄与其他小动物,哪吒默然无语了好半晌, 向竹林方向打望一眼,心道:金霞的墓该修一修了。
于是去山下城镇买了好些青砖石板, 拿到小竹林边上去。
修修砌砌地忙活了半日时光, 直到暮色袭来,尚还有一半未曾修葺完成, 手边青砖却没够着。
她拍了拍墓碑,叹了口气,正说不剩几块砖了,又要下山去买, 忽听见几道齐整整地脚步声, 回头一瞧,却是玉帝身边的天蓬元帅领着一队天兵。
哪吒拍去手的灰尘, 心说跑腿的来了, 可是头却抬也不抬地问:“有事?”
天蓬扬声道:“玉帝有旨,传东极青华大帝门下弟子哪吒前往南天听封。”
听封?
哪吒回转身来,认真地望了天蓬一眼, “你又胖了啊, ”又指着砌了一半的墓,说道:“麻烦去山下帮我买些青砖回来。”
天蓬扬扬短到近乎没有的下巴,紧紧腰带,眯着眼睛说道:“玉帝等着你呢!”
哪吒不为所动,道一声多谢, 又低下头忙自己的去了。
天蓬没有办法,他是奉命来的, 只得吩咐天兵们依言行事,动作快些,然后咬牙切齿地问:“你迟迟不去天上受封,就在这儿修坟?”
哪吒眉毛一挑:“不然呢?”
浓重的夜色里,哪吒顶着月光,慢悠悠地拿着砖,一块一块的堆砌着,直到红日初升,把青石板裁了,认认真真地写上“干元山金光洞金霞之墓,兄哪吒立”。
天蓬打了个哈欠,问道:“完事儿了?”见哪吒点了点头,天蓬又说:“让玉帝等你,你也是真的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