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华亭而来的鲈鱼终究还是错付了,没有人再关心今晚的佳肴,宴席草草收场。
陆逊得知消息之后便带人外出寻找,孙婺和孙尚香守在陆家,以防敌人杀个回马枪。
想着陆绩坎坷的成长期又多了一些坎坷,孙婺心里蹭蹭冒火,不自觉将这件事怪罪给了孙尚香。
“你怎么不看好韩微?让她引陆绩去后院做什么?”
孙尚香坐在前厅席上,本也等得焦急,被孙婺这么问责,立即怼了回去:“是你让我们与他搭话,我本就不愿意。微微好心,她看陆公纪可怜,又想着要事事听从阿姊,这才去了。还有你凭什么说是她将陆公纪引去后院的?她一个客人还能叫走主人吗?就算你要算账,也该将这账算在陆公纪身上,别这样瞎赖好人。”
“……”自知这火发的不是时候,孙婺不再与她争辩。但她心里百分百相信陆绩的智商,明明前夜才出了事,陆绩没理由带着另一个孩子去后院……出过袁耀的事情,当下她不敢完全对韩微放心。
只是事实还不明了,就算有怀疑,孙婺也只好叫自己先冷静,想办法将陆绩救回来再说。
孙尚香与孙婺各自安耐住心中烦躁,对坐良久,直到面前松油灯即将燃尽,两人都毫无睡意。
门外仍然一直传来急促紧张的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孙尚香终于忍受不了焦灼的气氛,问道:“阿姊,你说他们会出事吗?”
孙婺心里也没把握,只好简单答道:“官府虽指望不上,城内各处都有陆家、顾家的人手在搜查。夜间城门紧闭,盗贼出不了城,出没出事,出什么事,天亮时分总能知晓。”
她这样说着,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被他们忽略的重点——
他们所有的布置都基于敌人无法出城。可是,此时城门确实紧闭着吗?
朱治都能被支走,守城士兵真的可以信赖吗?
*
等到天亮,陆逊仍旧一无所获。
疲惫地回到家中,等待他的也没有好消息。
顾邵刚从府衙回来,眼底带着两片青色。因为整夜的忙碌,他声音已经沙哑,“朱君理不在,他将城中事务全都交与了卢主簿。卢主簿循规蹈矩,便是我与他说了,城中如今有贼人,或许与山越有关,该闭门抓捕,他却也不听,说是不可妨碍民生,今日一定要开城门。”
开了城门贼人若是逃走,将更难搜寻。不知陆绩将面对什么,陆逊因为心焦而毫无困意,“我现在去城门口守着。”
说完,他马不停蹄赶到城门口。
赶到之时,城门已经大开,有三两平民进进出出。城门边上,孙尚香正站在高处,盯着这些来往人群。
孙尚香原本心中一团乱,见到陆逊,便打开了话匣子,“你总算是来了。夜里阿姊放心不下,于是天色还未亮,我们赶到了这里。可不知为何,今早城门开得极早,我们来时便已有人进出。阿姊担心贼人已经出了城,单枪匹马便出去追寻了。”
陆逊心沉到了谷底,他有意质问守城士兵,却被孙尚香拦住,“不必问,他们也说不出所以然。我盘问了几回,他们只道是长官的命令。”
“出城之人一一盘查了没有?”陆逊停下脚步问她。
孙尚香颔首,“大早上有一对夫妻带着一双儿女出城,怕是贼人乔装。”
孙尚香人小鬼大,说话有条有理。可望着她孩童的身形,陆逊仍不能放心,他正要再与士兵套些消息,城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陆逊转头望去,便见孙婺身着一席红衣骑在马上,她身形矫健,风姿飒飒,身下骏马马蹄扬起尘土,风一般就要冲进城门。
城门口嘈杂声起,城中不许骑马,城门守卫一边朝她呼喝,一边举起武器摆好阵势,准备将她拦截。
骏马不曾减速,在即将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孙婺才拉紧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又稳稳地在守卫身前落下。
两名守卫被她这阵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待骏马站定,其中一人才喝了一声:“大、大胆!”
“不敢。”孙婺利落翻身下马,不与守卫过多纠缠。将马匹与随身之物给守卫检查过后,立即牵着马进了城。
“阿姊!”孙尚香朝她挥手。
看着面前两个疲惫而急切的人,孙婺扫了身后守卫一眼,压低声音道:“回去再说。”
于是,繁忙的一夜过后,回到陆家前厅,陆逊、孙婺、顾邵、孙尚香疲惫地围坐在一起。
孙婺从袖中取出一块青色布条,递给陆逊,“你看是不是陆绩的东西?”
陆逊接过。
眼前布条沾染了血迹,边缘并不规整,且皱成一团——徒手从衣服上撕下来,又一直紧紧握在手心,才会有这样的痕迹。应该是昨夜藏匿在城中时,陆绩所为。
顾邵也看到了这布条,他闭上眼叹了一口气,“舅父昨夜所穿,确实是青色的袍服。”
“你在哪儿寻到的?”放下布条,陆逊看向孙婺。
孙婺:“穷隆山脚下。再往上全是灌木,难以行走,我只好带着这布条先行回来。”
顾邵忧愁之情溢于言表,“穷隆山?果然还是山越。之前的山越首领严白虎已被击杀,山中应当只剩一些余孽,想来也不难对付……只是穷隆山地势复杂,搜寻起来怕是麻烦。”
“虽是余孽,却像是已与官府勾结,不然怎能轻易将人送出城外?”陆逊想到关键,手不由握紧。
孙婺骑马狂奔许久,此时跪坐不过片刻,便觉腿有些酸,她改成了盘腿而坐的姿势,“我在路上百般思索,便也能想通了。从前陈瑀在任时,为了对付兄长,便已与严白虎勾结。吴郡内士卒还有许多陈瑀的旧人,或许也有与山越相识的,两方余孽相互勾结本也不难。”
毕竟在一些吴郡人眼里,孙策那样的贼,比严白虎那样的贼,只是多了个体面一些的身份而已。
几人沉默片刻,顾邵皱眉问道:“……舅父为何会被掳去呢?他性子明明很好,年岁也小,不该与人有仇怨。”
陆绩被掳的缘由无人知晓,孙婺直觉与自己有关,只是此时能想起的记忆里,她根本找不到线索。
“坐在这儿干想只是浪费时间,等待也不过让我们越发被动。”陆逊从席上站起,走到墙边,正要取下壁上挂着的弓,最后又换成了另一边的弩。
“伯言,你要往何处去?”看到陆逊往屋外去,顾邵也立即站了起来。
陆逊脚步不曾停留,“我领一队人马前去穷隆山搜寻。”
“你一夜未睡,要不然先休息一下……”
一看到陆逊握弩,孙婺便没来由浑身不自在。但心中记挂陆绩,她随即起身,“我与你一起……”
然而两人都没有将话说完,忽然一支箭矢射进正厅,“咚”的一声,将一张绢布钉在了墙上。
孙婺毫不犹豫立即出门查探,而陆逊拔下箭矢,取下绢布,只见是一张穷隆山的地图。地图上没有字,只是山腰一处标注了颜色,引诱着他往此处去。
“没找到人。”不多久,孙婺气喘吁吁回来,也看向了他手中地图。
陆逊说的对,敌人进不了城,就算进来了也未必能和陆家一战。但现在敌人来了这招引蛇出洞,明显是想转移战场,叫他们自投罗网。
看完手中地图,两人一对视,忽然又一次心有灵犀。
这显然是一个陷阱,但他们一定要去。
第54章
偶然的心有灵犀让孙婺想起他们俩后来深刻羁绊的开端。
她的第七十六世,被陆逊射死之后,其实并没有轻易放弃,实则当时情状也没有她放弃的余地,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成了她内心唯一的使命。
她的思路没有变,从年纪、能力来看,仍是没有人比陆逊更适合。摆在她面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在陆逊心中,没什么能比得上陆家“忠诚正直”家风的重量。
彼时她缺乏筹码,无法说服陆逊,只好俗套地用上了美人计。
然而,此前一千多年,相处机会极多的情况下,他们俩也没产生感情线,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陆逊对她来说是极难攻略下的男人,即便对他顺从,也不过能让他对自己更客气一些。
孙婺到了那个心理年纪,也没剩下什么少女情怀,实在不懂怎么谈恋爱。只好趁着来吴郡读书的日子,模仿陆逊从前几任妻子,事事顺着他哄着他。
在当舔狗的日子里,她发觉普通的讨好很难奏效,相敬如宾不可能改变陆逊的底线,于是她将主意打到了陆绩身上。
这陆家的宝贝疙瘩从小病恹恹,如果她去穷隆山找于吉薅些药草符水,替他治了病,自然便能成为陆绩的恩人,相当于陆家的恩人,也相当于陆逊的恩人。
于是她单枪匹马去往穷隆山上的草屋,于吉不在。她趁机将草屋翻了个底朝天,能用的不能用的成品半成品塞满怀,心满意足下山。
在下山的路上,她遇到被蛇围困的陆逊。
根据游戏的热知识,单体攻击武器很难应付群体攻击,陆逊拿一把弓想要突破蛇群围攻,三头六臂也不够。
于是她提着刀,大杀四方,将陆逊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