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婺记起刚刚脑中画面,虽然白给这事显得他很憨憨,但愿意陪自己一起死,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憨憨吧。
“你不会是创伤后遗症吧,我之前砍你让你没安全感了?你以前没这么难搞啊……”孙婺嘴上数落着他,却还是将他搂进了怀里,“你最好还是想办法治一治你的病,你马上也要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一直和我一起睡吧?”
“为什么不可以。”陆绩沉浸式地将表演着一个任性无知的小孩,他顺势搂住孙婺的腰,脸庞紧贴她的身侧,“我想永远睡在你身边。”
孙婺:“……”感觉他有大病。
周瑜羽睫微抬,看向陆绩,“公纪若是害怕,以后同我一道睡吧。”
陆绩搂孙婺腰的手搂的更紧了,前世他对周瑜再多的好感,都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而消失殆尽。
他正要礼貌拒绝,周瑜却又说:“正巧明早我便要带兵去秣陵,公纪可与我一道去。”
“秣陵?”孙婺很意外,“你才刚回曲阿,又要去秣陵吗?”
秣陵是将来的建业,如今还不曾改名。
周瑜颔首,“以免袁术来犯,这几年我会领兵暂且驻扎秣陵。公纪这般软弱,或许该与我一道去历练历练。”
曾经端庄持重的陆家家主,如今变成了一只绿茶,他继续恬不知耻地假装软弱,“多谢公瑾,可我看到战争流血也会做噩梦。”
周瑜:“……”
孙婺想着还需要陆绩给自己当枪手,续写孙悟空的故事,便一边抚摸着绿茶的脑袋,一边回绝道:“没关系,这小孩年纪还小,才会这样,等他长大一些胆子就大了。”
陆绩点头,“正是。”
周瑜:“……”
原本计划之中的两人独处,如今成了三人行,周瑜觉得有必要与陆绩谈一谈,便将自己的令牌交给孙婺,“酒已经喝尽,阿婺可否去营中再为我取一壶来。”
“没问题。”孙婺并未多想,接过令牌,便骑马往郊外大营而去。
而眼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陆绩终于收起儿童的敏感脆弱,露出了属于成人陆绩的端庄持重。
周瑜看他一秒变脸,轻笑道:“你装的倒很像。”
“没你会装。”陆绩坐直身体,因为病还不曾好全,免不了咳嗽两声。
陆绩掩住口鼻,压下不适,又问:“你和她都说了什么?”
此前趁他生病,对他进行逼问,其实有些过分。周瑜好声好气同他道:“我知道你喜欢她,但你不必这样防着我。求娶阿婺的事情,我早已和伯符解释过,他并不会当真。”
陆绩仍是戒备地看着他,不接话。
“若是她愿意和我在一起,前世……一千多年前,她便会和我在一起。刚醒来时我还有些想法,可听子敬讲了孙悟空的故事,却又觉得不必这般强求——故事结束便结束了,再硬写下去不过是狗尾续貂。所以我才自请前往秣陵。”
说到这里,一切有理有据,且看情形,周瑜并没有同孙婺说起他隐瞒的事情,陆绩神色不免缓和了几分。
周瑜又说:“我不知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但以我的经验,强求反而叫你们关系更加尴尬,你不如早些放手。”
皎洁月色之下,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互相试探这么久,他们终于坦承。
然而陆绩并没有被周瑜说服,“因为你知道,你们有过圆满的一世,你才能这么说。”
他们俩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既然已被他窥见许多秘密,陆绩也决定坦白:“我能记得的,比你的多,大概有十多世吧。但无论哪一世,我都只是一个陪衬,见得到她或者见不到她,能得到她多一些的目光,或者得不到。我还没看到我与她的圆满结局,我不可能甘心。”
从孙婺和鲁肃那里得到的信息,周瑜还以为所有人都只会记起一世,陆绩的话让他有些意外。然而,想起孙婺此前所说“我与他从来没什么故事”,周瑜忽然又有点可怜他。
“可你曾经对她见死不救,如果她知道了,她会原谅你吗?”
陆绩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像是在说服自己:“人总会有些私心,我这样做本就合情合理。”
说完,他岔开话题,“公瑾,这样放手,你真的没有遗憾?”
周瑜沉吟片刻,苦笑道:“也有些遗憾。只不过遗憾的是,自己回忆起来的不是最圆满的那一世。那一世的故事怕是阿婺也忘记了,无人见证的话,大约也等同于从不曾存在过。”
看他少见的惆怅表情,陆绩心中有些触动。
第四世的故事,陆绩在梦中见到。他曾经宁愿没有见到,此时却似乎还有些用处。
“我记得。”他说。
“是吗?发生了什么?”
陆绩回忆片刻,说出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个场景,“在我家后院梨花树下,她说,她永生永世都只喜欢你一个。你说,你也是。”
足够喜欢才会说出“永生永世”,只是当时她还不知道这“永生永世”是多么枯燥漫长。
这样看来,承诺并未兑现,然而已经足够圆满。
最后一点点遗憾也被抹去,周瑜脸上漾起愉悦的笑容,“多谢。”
*
抛去伪装后的一番畅聊,让三个人都得到了安慰。
第二日,在野外露宿一夜后,周瑜回到营帐,孙婺与陆绩也返回曲阿城内。
为避人耳目,孙婺与陆绩鬼鬼祟祟走小道回家。
孙婺边走边说:“我从前将这些人全当做我的同伴,可现在想起来,我做过好多坏事,他们要想起前世,大概都要来找我麻烦——毕竟不是人人都想周瑜这么心胸开阔嘛。就比如说葛玄,万一他记起前世,你说他会怎么做?”
陆绩想起之前看到的葛玄的惨样,觉得不回砍她几刀,葛玄应当不能消气。
“你还做过什么坏事?”他问。
“挺多,我后期一直挺放飞自我……”然而孙婺话没说完,便看到一个小女孩正在翻她家的墙。
小女孩六七岁的模样,年纪虽小,却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劲装。她发丝全部束起,杏眼桃腮,脸上有两个梨涡。
墙头上的人正准备往院里跳,一回头见到鬼鬼祟祟回家的两人,便气势汹汹地喊到:“阿姊!我就知道你是在装病!”
……
孙婺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她和孙尚香,应该确实没什么仇吧?
第41章 番外一
即便后世都知,曹操子嗣众多,其中芝兰玉树者也众多。但第三世刚嫁去许昌时,孙婺觉得并不是那么回事。
就拿他的夫君曹彰来说吧,因为他出生在中原,便不太看得上出生在江东偏远之地的她,总爱迷之自信地在她面前各种炫耀。
从他十岁的时候,他的画风就不太正常。
“这饴糖你没吃过吧?送你吃了。”
“这蜀锦你没穿过吧?裁了给你做衣裳。”
“这么圆润的珍珠你没见过吧?你要是想要……”
话没说完,因为偷拿母亲东西,他在哥哥弟弟们面前,被脱了裤子一顿揍。
后来他到了弱冠之龄,身材变得粗犷,长出一身肌肉,他的画风就更不正常了。
某日,他外出打猎带回来一只活着动物幼崽,丢在她床上,说:“这小东西你没玩过吧?送你玩。”
彼时孙婺正在手工雕刻麻将牌,看到一个毛茸茸被丢在自己床上,以为是小猫小兔子,伸手就要摸。待看清毛茸茸头顶一个“王”,她才连退两步。
在她床上的明明是一只炸了毛的、露着獠牙的老虎幼崽!
太离谱了,她朝曹彰吼道:“曹子文!”
曹彰恶作剧得逞,憋着笑道:“何事?”
就算他是笑着的,因为他不怎么在意容貌,又喜爱与人搏斗,脸上还有几道疤,看起来仍是凶神恶煞。
孙婺吼完,记起自己此时寄人篱下,声音一大就要被门外仆从听去,不得不压低声音:“你将这老虎抱回来干什么?!”
曹彰一本正经答道:“不日我须得随军出征,怕你寂寞,便与你寻个伴。我全是好心好意,你可别不识好歹。”
孙婺:“……你这算什么好心好意!万一这老虎长大了,吃掉我怎么办?”
曹彰想了想,“放心,若它吃了你,也有我杀了它替你报仇。”
孙婺:“……”我怀疑你就是想让我死。
诸如此类,在许昌的十年里,孙婺人生中无数次想当寡妇。
然而,除去这糟心的夫妻生活,其余大多都很顺心。
因为被送来许昌和亲,她终于深刻体验了一回这世界“女人如衣物”的扭曲三观。大概出于一种补偿心理,来到许昌之后,她便致力于提高许昌女子生活质量,自制了麻将与扑克牌。
待曹彰跟随曹操出征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约了妯娌们打麻将。可是曹丕之妻甄宓身体有恙,曹植之妻崔氏要照顾孩子,一连几天她都无所事事,最后干脆拉来小叔子曹冲一起下围棋。
如今的曹冲也是十岁出头,大概由于不是一个妈生的,他的气质与十岁时的曹彰完全不同。
他现在还是总角之龄,脑袋上扎着两个发结,其余披散的头发像烫过一样垂直柔顺。他眼睛很亮,滴溜溜的,看起来非常灵动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