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您一直知道，神从未降下过神迹。”
“祂是冷漠无情的，永远不会垂怜您的祈求。”
尤西斯冷静地在尊敬的殿下面前说着从未说过的渎神话语，虽然语气平静，眼神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伤。
“您独自背负着不可能实现的期待，却依然选择将一切承担，我是多么希望……您有时能够稍微自私一些。”
说到这，尤西斯勾了下嘴角，注视着不知何时双眸散发金辉的圣女。
“但您永远不会，我很清楚这一点。”
“不过没关系。”他声音变轻了很多，像是喃喃自语，“我一直在追寻着您的声音，无论您说过什么，我都不会忘记。”
系统：「[尤西斯]重连进度：83%」
魔法阵的最后一笔首尾相连，边缘蓦地升起数道惊人飓风，几乎要把周围的建筑一同卷起！
这变故猝不及防，谁都想不到尤西斯会当着圣女的面不管不顾地继续施展魔法。
五条悟的攻击慢了半拍，咒力被飓风挡在外侧，他咋舌一声，喊道：“忧太！”
乙骨忧太反应极快，他早早就做好了撤离准备。
“里香！”
特级咒灵[祈本里香]胳膊一捞就飞速把角落里的三人揽在怀里。
九十九由基也是同样，她选择了五条悟这边的方向。
而牧师的动作没有停下，多且杂的光带从魔法阵中心疯狂钻出，簇拥着贴上已经躲了一段距离的羂索的身体，从脚跟一路缠到头顶，羂索甚至没有多余的机会再开口说话。
“抱歉，这个魔法需要祭品，你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直到羂索所有的咒力和生命力都被吸干，尤西斯才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然而当事人早就失去了听解释的机会。
注意到那一幕的五条悟不爽起来：“什么啊，这也太便宜他了吧，喂——你别把杰的身体弄坏！”
“这下很糟吧？为什么不早点动手？”
九十九由基不明白向来果决的五条悟为什么今天磨磨蹭蹭。
五条悟“啊？”了一声才转回视线。
站在狂风之中，最强咒术师的头发却只是像平常那样轻轻摆了摆。
“这可不是我的错，你看。”他朝着金发圣女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到那么一副表情，不管是谁都会犹豫一下的吧？”
九十九由基看了过去，愣神数秒，随即无奈：“好吧，你说的没错。”
是悲悯吗？
不是。
是理解后的了然和谅解。
——还有[爱]。
艾洛蒂不像莉莉斯那样高高飞着，她落了地，凶猛的风刃和活跃的黑红光带都有意识地避开她的身体，任由她逐渐接近魔法阵。
圣女没有停顿地踏了进去，然后握上了浑身印满魔纹的牧师的手，她没有训斥或是指责，只是说明了后果：“这样会死很多人的。”
“祂会把所有咒灵全部吃掉，也只会清理罪恶的人，留下的人们都是拥有美好品质的，他们会继续繁衍，他们的孩子会受到最好的教育，世界将会变成您所期望的那样。”
尤西斯漂亮的银发尾部如泼墨般被染上了黑色，赤红的眼眸清醒非常，“然后我会接受祂，就像您曾经做的那样。”
圣女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面颊，温声说道：“我知道了，既然这是你的判断，那我会尊重你。”
尤西斯微微一怔，若是换了别人，可能会对此欣喜若狂，但他太了解艾洛蒂了，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圣女并没有认同他。
“殿……”
“我说过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她如往常一般带着浅浅笑意，突然拐开话题闲聊起来，“我以前一直在想，为什么人们会互相怨恨，会产生争斗，如果大家都能相亲相爱，那么所有人的生活都会变得很好。”
“但在莉莉斯出现后，我才明白，完美的伊甸园之所以不会出现，是因为七情六欲是人类的一部分，爱之所以是爱，是因为有恨作为它的反面，就像美对丑，恶对善，无论失去哪一面，它都是不完整的。”
“只懂快乐的人不会悲伤，没经历痛苦的人就不理解幸福，过去的我执着于为大家解决一切，到最后却使大家对我过度依赖，而失去了相信自己的力量，这是我的错。”
“不是的——！”
“听我说完。”圣女指尖抵上牧师的唇面，温柔阻止了他的打断，“我只偷偷和你说，其实有的时候，我也想试着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尤西斯愣愣地看着她，这才回忆起，曾经的圣女从未穿过白色以外的服装——直到莉莉斯诞生。
圣女眨了下眼，有些可爱：“我一点也不讨厌现在的我哦。”
“恶心死了，适可而止吧，我真是受不了你。”
魔王的声音突然介入响起。
艾洛蒂脚下的影子变深扩张，接着从中鼓胀出一个人型气泡，像捏泥团似得形成了莉莉斯的外轮廓，虽然颜色全黑，却精致得能清楚看清根根睫毛。
圣女没有回头，背对着弯眸：“这就是五条先生说的傲娇吗？原来如此，‘我’就很难说出这样的话呢。”
魔王双臂交叉抱胸：“你倒是变得油嘴滑舌，别和五条悟学奇怪的东西，以前的‘我’看到恐怕会哭吧——好了，感情牌也打得差不多，再啰啰嗦嗦我可就改变主意了。”
“诶，明明我们是一个人？”
“闭嘴，一码归一码，别混为一谈。”
“好吧。”圣女轻笑出声。
尤西斯从未见过圣女这么活泼和人争论的模样，虽说争论的对象就是她自己。
“殿下……？”
“是艾洛蒂。”圣女戳了下他的脸颊，“下次不要再叫错了。”
她后退一步，影状的魔王回到了影子里，像流水一般晃出波纹。
随后——
深渊的阴影无限制地开始扩张，刹那间便铺满了整个城市，几乎吞噬一切光线。
与此景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正在惊恐缩回天空的黑云，祂正在努力地试图远离地面。
然而「恶」之化身不会轻易停止狩猎。
金发圣女侧过身，周身的光晕是昏暗环境中的唯一光源。
她向着五条悟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五条先生，接下来我可能要借用一部分你的力量。”
第95章
五条悟能感受到自己的咒力和体力通过契约被大量抽走，不过“大量”是一般咒术师所认为的标准，在他这里只是十分之一的程度。
以前五条悟还对莉莉斯不热衷转移契约这件事感到疑惑，他不认为是莉莉斯对自己产生了友情、或是别的什么情。
莉莉斯的性格如此强势，最恨受到掌控，按理来说应该会想换个更好操纵的契约者。然而只要一提到转移契约，无论是尤西斯提的，还是在他面前用这个随意威胁，就连那天他和尤西斯拿契约打赌，她都表现的丝毫不在乎后果，只是当个乐子看他们为此争斗。
直到现在，五条悟才隐约明白了莉莉斯的想法。
——魔王只想要最好的，这个世界除了最强咒术师，恐怕再也没有存在能够为她提供充足的能量。
就像是住惯了大房子的富豪绝对看不上小房子。
莉莉斯从没把五条悟当做阻碍自己的敌人，当然也不可能是朋友，在她看来，既然和她绑定了契约，那就是属于她的东西。
同样是仆人地位，主人自然会选择更好用的那个。
五条悟站在距离魔法阵不远的地方沉思，到处都危机四伏，他却毫无紧张感地开始走神。
怎么说呢，意外地没有觉得生气……哇，不会是被莉莉斯使唤习惯了吧？这种想法可不能有！
“你在想什么？”以为五条悟在思考正经事的九十九由基把他喊醒，“让她这么继续下去没关系吗？”
此时只是下午两点，整个东京却像是被夜晚笼罩了似得，深邃的黑影化作不同形状的獠牙利爪，它们没有实体，能穿过所有的建筑物肆意移动，一部分在地面重重叠叠，另一部分则是诡异地脱离媒介冲向空中挣扎不断的黑云，将祂一块块扯下来吞噬——可能比撕棉花糖还要轻松。
“应该没关系吧。”五条悟不走心地随口应，“反正又没有死人。”
其实倘若五条悟愿意，他也可以解决那些黑云，之前不就打散过吗？即使形态不同，但毕竟黑云吸收了那么大量的诅咒，咒力当然能对其造成伤害。
五条悟不出手只是认为艾洛蒂和莉莉斯不会希望他人插手。
他们之间的复杂恩怨，最后就应该由他们自己解决，就算结局不美好，也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就像他和杰一样。
九十九由基迅速从五条悟的态度中明白了，于是她不再询问，和五条悟一样安静地看着。
想来也怪，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艾洛蒂，自己却一点也升不起对她的怀疑。她的长相，她的声音，她的表情，只要看着她，身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除了艾洛蒂，她不觉得有另外的人能承担得起“圣女”这个头衔，地位和力量都只是它的附属品，更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责任，还有圣女本人的心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