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楚留香手快扶了他一把,这位贵公子模样的剑客,这张俊脸也保不住。
宫九皮肤焦黑,咳嗽两声就晕了过去。张三给他喂了一颗缓慢回血的红药,便不再管他,而是转过身问道:“你还有事?”
薛穿心在沉默中摇摇头。
他哪儿还敢有事?
说起来他只不过想问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船上,和他同行的杜新月如今境况如何,这伙人又为什么要暗算他们俩……
不过现在看起来,暗算都是给他们面子了。那位姑娘一鞭子下去,他可没有这位仁兄能抗,说不定当场就暴毙了。这也许更说明了他们没有恶意,至少没有打算杀人。
楚留香将宫九平躺着放在阴凉处,这才一拱手道:“薛公子不必客气,在下楚留香,这位姑娘叫张三,还有一位叫阿青的姑娘在里间歇息,公子不久前也见过的。”
不久前见过的意思,就是昏迷前见过。
薛穿心听他自报家门,不由得惊讶道:“楚留香,你竟是盗帅楚留香?你又怎么知道我姓薛?”
其实他不需要问,只因除了他薛穿心,没人会穿一身雪白的夜行衣,生怕别人在夜里看不见他,显露不出他过人的轻功和自负的胆识。
楚留香的目光也正落在他那身雪白的衣服上,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来。
薛穿心想了想,才笑道:“闻名天下的盗帅,居然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我薛穿心,我是不是该感到高兴?”
楚留香一向自认不是个脸皮薄的人,正相反,他有时脸皮可以说比城墙还要厚。但面对薛穿心的阴阳怪气,他也还是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薛穿心如果非要因为这种原因感到开心,他无话可说。开心地活着,总比不开心要好一些。尽管他自己也是个帮忙敲边鼓的,要挨骂也轮不上他。
一根竹棒当头敲在薛穿心脑袋上,这个前一秒还有些得意的男人下一秒就捂着头上被敲的地方跳了起来。
“我刚睡醒就听见你在骂阿姐。”阿青面色不善地打了个哈欠,手上的竹棒自然地收回身侧。
张三不以为意地笑笑,温言细语道:“你睡醒了?方才好大一条虎鲸,你都没看见。”
她两只手画了个圈,极力想表现那条鱼比船还要大,看得阿青一愣一愣的,半天也理解不到那究竟是个什么生物。
最后醒来的杜新月推开舱门,皱着眉质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们?告诉你们,要是想绑票勒索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母亲会要你们好看的。”
几个人的反应大体相同,都是莫名地看她一眼,然后不搭理她。
薛穿心叹了口气,他已经看出来,这几个人的目的决不单纯,好在楚留香一向是不杀人的。但若是现在直接问他们为什么出手,必定会得到一个离谱的答案。
其实潜入史天王的地盘本就是在冒险,地头蛇不高兴了,要想个办法送他们离开,有什么好奇怪的?
实在没有人说话了,张三才勉为其难地说道:“小姑娘你误会了,我们可不是什么坏人。你吃我们卖的牡蛎,吃坏肚子晕过去了,我们只是带你回大城市治病……你是不知道,这些人工养殖的海产,没准就有什么寄生虫,不及时治疗,虫子没准就爬到脑子里呀。”
杜新月捂了捂嘴,似乎被她一番话恶心到了,转念一想又问道:“吃坏肚子哪儿有昏过去的?你骗人。”
【好像是骗得敷衍了点。】
张三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那你们以前没生吃过牡蛎吧?或许是食物过敏呢?要是过敏,别说晕过去,没休克都算好的。”
差不多了吧,再问她都要编不下去了。
薛穿心冷笑一声,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受谁的指使,我也能猜到一二。只是香帅这样的人物,竟也被史天王所骗,实在是令人唏嘘。”
听他的说法,这件事背后还有深藏的故事。楚留香一下就犯了老毛病,他除了善良,好奇心也特别重。
“嘿嘿,史天王并没有骗我们什么,因为他本就什么也没有说。”张三似乎已经洞察了他的计划,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我们现在听你说话,或许就会上你的当了。”
薛穿心隐忍地咬咬牙,淡笑道:“你可以选择不听,没人会扯着嗓子在你耳边吼的。”
“不,你说吧。”张三摇摇头道,“正好这里没有麻将,我也怪无聊的。”
她这是明晃晃地将薛穿心当个乐子看了,但薛穿心还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只因这条船上,他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薛穿心再自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史天王名扬七海,势力极大,却是天下最大的海盗头子。”他将目前的局势徐徐道来,“他在沿海以抵抗倭寇的名义,组织自己的势力,就连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拉拢,不能围剿。”
只听“海盗头子”四个字,就足以让在场的人都皱起眉头。
海盗们在海上杀烧抢掠无恶不作,早已是臭名昭著。
楚留香思索片刻,一语指向关键地问道:“他杀害无辜的平民么?他真的抵抗倭寇了么?”
判断一个人,不能单看他的名气,更要看他实际的所做所为。
一个恶贯满盈的人,他的手下又怎么会将他们打捞上岸?至少他们心中还存着善念。
“他杀过平民,也杀过倭寇。”薛穿心冷冷地说道。
张三就像是说风凉话一样轻声说道:“一个海盗头子还知道要对抗倭寇,朝廷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他们在想着卸磨杀驴,自己扶持起来的史天王的势力,含着泪也要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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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虽然参考《新月传奇》,其实性格没有完全依照原着。
原版的玉剑公主更贵气一些,这里更像个普通小姑娘。
第53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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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一部完善的法律, 对人的度量也只可论迹不论心。每一个人都是复杂的,更不可能草率地下论断。
张三曾经想过,她若不是受到规则的制约,应该会很快在这个世界变成恶魔。不受约束时, 人真的会忘记自己是个人。
她讥讽朝廷的不作为乱作为, 薛穿心丝毫不为所动, 他本就是个江湖人, 受雇于杜先生不过是私人关系,不代表他就是哪一方的伙伴,也不代表他一定要听谁的命令行事。
“朝廷在筹措钱粮,暗中资助对抗倭寇的江湖势力。”突然开口的人却是看上去是个柔弱闺阁小姐的杜新月。
她一瞬不瞬地瞧着张三, 似乎有好多不满, 仍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朝廷扶持, 仅凭江湖人一腔热血, 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取得成就。扶桑人没有公开宣战,只是沿海总有他们的人劫掠, 朝廷若是公然开战,就非要打到对岸,这战功才算令上下满意。打仗对百姓来说,难道又是件好事?”
杜新月的一番话,倒是引得张三多看了她一眼。但等到楚留香也看她时, 她本就因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脸,好像就变得更红了一些。
“姑娘能有这般见地,想必是出自名门耳濡目染。还未曾请教姑娘姓名, 家住何处, 或许我们能顺路多送二位一程。”楚留香微笑着问道。
杜新月还未张嘴,冷眼旁观的薛穿心却已警告道:“香帅智计卓绝, 莫非就不知道,有些话还是不问的好。”
他这话倒不是在教楚留香做事情,只不过落在有心人耳中,就让她的眼角低垂下来。杜新月淡淡瞧了他一眼,不大领情地说道:“这位公子问的两件事,倒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是玉剑山庄的大小姐,名叫杜新月。”
若是放在平时,她的身份还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圣上已经下旨封她为玉剑公主,随着荣耀一并落到她肩上的,还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即将代表朝廷,与史天王联姻。
杜新月等了好一会儿,船上的几个人竟然全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一点也没被她的真实身份吓到。他们最多也就是礼貌地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习惯了身边即世界,总以为自己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却没有想过,这世上的人都很忙,各自有各自的烦恼,根本没有闲心去关心陌生人的喜怒哀乐。
张三甚至悄悄戳了戳身旁的楚留香,小声问道:“玉剑山庄又在哪里呀?”
楚留香无奈地小声答道:“我也不知道呢。”
他的朋友虽然多,但恰好没有来自玉剑山庄的。近来又在海上漂泊大半个月,若是玉剑山庄近期之内才声名大噪,他更是无从得知了。
杜新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两个人关系好像十分亲密,随即垂下眉眼不再看向那边。她一时忍不住自报家门,此刻却很庆幸他们没有刨根问底,追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渔村。
忽然间阿青惊叫一声,她的手正被诈尸的宫九一把攥住。宫九嘴里含混不清不知在说些啥,察觉到不对劲的楚留香和张三也都围了上去。
于是玉剑公主静悄悄地进了船舱,留下一个吹着海风看着热闹的薛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