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怀表落在换药室了。”晚饭过后,玛丽找到了希斯克利夫,冷着脸把他的宝贝怀表还给他。
“怀表?”希斯克利夫看上去有些疑惑,他摸了摸口袋,这才发现自己的怀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多谢。”他说,顺手打开表盖看了一眼。
瞧瞧,他多么宝贝这块表啊,拿到了还要检查一遍,生怕我刮坏它。玛丽酸溜溜地想。
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些,眉宇间也透露出一股戾气。她看着希斯克利夫和他的宝贝怀表,顿时感觉自己十分多余,于是转身就走。
“玛丽。”希斯克利夫忽然叫住了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干什么?”玛丽没好气地说。并在心中发誓,要是希斯克利夫敢让她帮凯瑟琳选礼物什么的,她绝对要他好看。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你有没有浆糊,可不可以帮我弄一些浆糊来?”
浆糊?玛丽狐疑地看了希斯克利夫一眼,随即了然,他这是要修那块松动了的怀表。他要修理他的女孩送给他的怀表,还让她帮忙找浆糊。
这未免有些台欺负人了吧?!
“没有。”玛丽恶声恶气地说。
“那么针线呢?这个应该有吧?”希斯克利夫被玛丽的恶劣态度搞得有些发懵,难道露出一副迷茫神情。
针线?这东西能修理怀表吗?玛丽匪夷所思。
“你应该有这个吧?我今天还在换药室看见你补围裙。”
所以这是非借给他不可吗?玛丽很不高兴,她铁青着脸把口袋里的针线包扔到桌子上,气哄哄地摔门走了。
希斯克利夫一脸莫名地盯着玛丽离去的背影,思考了很久,总算想明白玛丽为什么生气。
因为他今天下午揍了兰迪·威尔逊。
第49章 49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兰迪·威尔逊在玛丽心中占据了这么重要的地位。那名军医, 一个文弱的书生,不过是有一张文凭和显赫家世,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吗?最多, 最多还有一张白人面孔。
希斯克利夫很烦躁,刚刚他还在为威尔逊所说的“你就是玛丽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而心跳加快。
而现在他却又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那就是兰迪·威尔逊是一个比他更加合适的结婚对象。就像当初的埃德加·林敦一样。
他们都是典型的英国绅士,从早到晚都穿着绅士三件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女孩们总喜欢这种人!文质彬彬,戴着眼镜,张口闭口都是莎士比亚和文艺复兴。
他真心看不上这类人, 可是玛丽居然这样在意。希斯克利夫陷入一种奇怪的循环当中, 他告诉自己,他和玛丽认识的时间更久, 而且他还是玛丽“心心念念”的人。但是,紧接着, 他又立刻想到,玛丽因为他揍了威尔逊一拳就生气了。
他不知道玛丽究竟喜不喜欢兰迪·威尔逊, 但是他敢肯定,那个威尔逊一定对玛丽有别的心思。
希斯克利夫懊恼地揪了一把头发, 短暂思考了一下等战争结束之后要不要也看看《第十二夜》②和《伊利亚特》, 但是随即又想到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战后呢,于是感到更加丧气, 连周围的气温都随之下降了几分。
他从衣服里掏出玛丽送他的那本《圣经》。前几天他打仗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给弄掉了, 原本就松散的书页顿时散开,连黑色的封皮也剥落下来。
希斯克利夫对着烛火笨手笨脚地把线头穿到针眼里,想要把散开的书页重新缝起来。可惜他并不擅长这种工作,所以折腾了半天也没有把散架的《圣经》缝好, 还不小心又弄掉一页。于是那本陈旧的《圣经》便七零八落地摊在他面前的那张小桌子上,看上去好不孤单。
……
希斯克利夫心惊胆战,他可不想让玛丽发现他把她送的《圣经》弄坏了。那丫头非常记仇,要是知道了肯定要不高兴。他不想让她不高兴,他喜欢看玛丽笑,希望她开心。
或许是在战场上双手沾染了太多鲜血,上帝并不肯眷顾他,所以足足两个钟点过去了,那本可怜的《圣经》还散着架,平铺着瘫在桌子上,上面恰好写着一句话。
“用剑之人,必亡于剑下。”③
希斯克利夫更烦躁了。他挥了挥手,招呼来一个执勤的年轻士兵,问:“你会不会缝东西?”
被叫来的士兵神情迷茫,但是秉承着长官的话就是命令的原则,他还是行了一个军礼之后回答道:“报告上校,我不会缝东西。但是您可以找玛丽医生帮忙,她很热心,经常帮我们补衣服。”
虽然补得不怎么样。
希斯克利夫:“……”
士兵见他的长官不说话,还以为自己做得不到位,于是又立刻补充道:“我可以现在就替您去找她,这个时间玛丽医生大概在和威尔逊医生汇报今天的工作情况,很容易找到。”
“不必。”希斯克利夫咬着牙齿挤出几个字,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那个士兵一眼,“你回去吧。”
那位无辜的士兵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他战战兢兢回到自己的位置,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做错了,得罪了这位脾气古怪的上校。
“假如不出什么意外,这些补给足够我们撑三个月。每个病人都会得到应有的照顾。”玛丽按照惯例向威尔逊汇报一天的工作情况,顺便询问有关黑死病的相关情况,“我听说,咱们的特效药研究又有了好消息,是这样吗?”
但是威尔逊明显心不在焉,他假装低头翻看着病历,但是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威尔逊医生?”玛丽见威尔逊好半天也不说话,忍不住出声提醒。
“什么?”威尔逊这才回过神,略有局促地站起来,“你刚刚说特效药?是的,我们有了不小的收获,但是还需要再做几次测验,以保证药物投放以后不出意外。”
“威尔逊医生,您的脸怎么了?”玛丽问,她刚刚注意到威尔逊的嘴角肿了一小块,像是被人揍过。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威尔逊迅速转过身,把没事的那半边脸冲着玛丽,“没有大碍。”
玛丽也就没再追究,毕竟她也的确想不出来谁会没事去揍威尔逊一拳,除非那人有精神疾病。
在例行工作完成以后,她没有久留,自从几个月以前威尔逊对她流露出一点特别的意思之后,玛丽就一直尽量避免和他有工作和学习以外的接触。何况她换药室里还有一条补到一半的围裙。
等等,她的针线包还在希斯克利夫手里。
“……”
玛丽没好气的又回到希斯克利夫的病房里,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已经睡着了,只有希斯克利夫那里还亮着一盏煤油灯。他仍旧整齐地穿着军装,头上缠着绷带,坐在病床上,面前摆着一张小桌子,不知道在干什么。为了不打扰其他病人休息,玛丽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却发现他正笨拙地拿着针线,似乎是想要把桌子上散落的一本书重新订缝起来。
他很笨拙,修长的手指拿着针线不知所措,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线头,额头上粘着几滴汗珠,看上去紧张又庄重。
“你在干什么?”玛丽问。
希斯克利夫似是被吓了一跳,猛得抬起头来,警惕地盯着玛丽。随着他直起的腰,玛丽发现桌子上的那本书是她送给他的那本《圣经》。
“我……”希斯克利夫好像有些窘迫,额头上的汗珠更密了,他假装不经意把一只手搭在《圣经》上,试图挡住玛丽的目光。
“我很抱歉。”希斯克利夫说。
玛丽感觉自己一定是最近太劳累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因为她刚刚听见希斯克利夫和她说:抱歉。
“是一个意外。”希斯克利夫慢吞地开口,“打仗的时候,它从我的衣服里掉了出来,摔散了。”
玛丽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缓慢、艰难、不可置信地意识到,希斯克利夫真的是在向她道歉,因为他打仗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她送他的那本《圣经》。
“我不太擅长这个。”希斯克利夫继续说,看上去有点尴尬,“但是你说没有浆糊,所以……”
“你要浆糊是干这个?”玛丽惊讶地问。
“不然呢?”希斯克利夫感到莫名。
“我以为你是要修怀表。”玛丽脱口而出。
“浆糊能修怀表?”希斯克利夫比她更惊讶,他皱着眉头,一幅见到鬼模样。
“……”
好像不能。玛丽感到尴尬,她不安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明知故问道,“那你用完了吗?我还有围裙要补。”
答案显而易见。
于是她继续假装不在乎地说:“既然散了,你可以丢掉它。”
“这么说,你把我的钢笔扔了?”希斯克利夫挑起眉毛,声调也微微扬起。
玛丽被他盯得发慌,连忙转过半个身子,“我收在箱子里面了。我很忙,没时间处理它。”她当然是在撒谎,那支钢笔现在就在她衣服口袋里,紧贴着她的胸口。
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起,玛丽回过头,发现是希斯克利夫在笑。
真是活见鬼,她今天不仅听到希斯克利夫道歉,居然还看见他笑。玛丽低垂着脑袋,用余光悄悄看他,她忽然发现这个男人很英俊。或许很多人不喜欢他这幅不够白皙、过于硬朗,还带着吉普赛风格的长相,但是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