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的新身份很简单。
其父名讳杜纂(杜撰),一个颇有天赋的读书人。
因受邀参加了一场诗会,写了首有些争议的诗,再加上当时那场诗会是当今某个有野心的兄弟组织的。
于是这位杜先生就跟着一块倒霉了。
至于杜家还有什么人,没什么人了,家里发了洪水,就他活着来到了京城。
后来因才华横溢被贾敬看重,这才将荣国公的庶出幼女下嫁。
可惜这年头的投资读书人风险太大了,一个没注意,就鸡飞蛋打了。
╮(╯▽╰)╭
惜春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父母又都是谁,还知道了父母皆葬在京郊。除了不知道自己原本有没有名字外,其他的倒是再没执着。
如今的惜春姓杜,单名一个惜字。
惜字是从惜春这个名字里提取出来的,也是林如海给取的名字。按着贾敏的意思,姑娘家家的,有个乳名就行了,等将来出嫁前再取个字,一辈子用得上的时候也不多了。
听到贾敏这种言论,黛玉老大不高兴了。
咋女人一嫁人,连个名字都不配有了。
贾敏才懒得理黛玉的小不忿呢。
只凉凉的问她,谁会叫她的名字。
出嫁后,婆家的长辈会按着男人的名字和她的姓称呼她,家下人等都是以主子的身份称呼她,平辈的,嫂子弟妹的叫着,小一辈的就更不敢喊她名字了。
到了最后,也许只有夫君在卧房之内称呼一二,出了门都是内子拙荆。
再拉回来。回到娘家这边,仿佛除了长辈父母,其他人就是姐姐妹妹,也没人会按着名字叫她了。
就拿黛玉来说吧,贾敏和林如海唤她的时候,要么玉儿,要么玉姐儿,要么就是...死丫头。
ˉ▽ ̄~
杜撰来的杜父死因自然是不能公开的,对外便只说是病逝。
然后同样是杜撰来的贾氏庶女,就是伤心过度,难产而亡。
除了朱珠没给惜春再安上两个当候爷的叔叔,惜春这身世就跟史湘云没两样了。
一路说到正房门口,正房到了,这个身世也说完了。
尤氏一身药味的举着手腕子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两个小姑子笑着往里让。
“大嫂子这手腕子?”一番见礼后,黛玉看着尤氏举着手腕的样子,不禁好奇的问道。
尤氏看一眼自己的手腕,笑着摇头,“快别提了,早上去见你珍大哥哥,闪着了。也是不中用,竟是肿成了馒头,蓉哥儿媳妇孝顺,又是请太医,又是不叫移动。”
“蓉哥儿媳妇是个好的,也是大嫂子有福气。过日子就是过个舒心顺意。那些不知所谓的人,争这争那,不说能不能争到,只说最后又能落个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将自己累个好歹,本末倒置嘛。”
黛玉这话,着实不知道让人如何往下接了。尤氏眼角抽了抽,视线扫过秦可卿。
可秦也觉得尴尬呢。
赞同黛玉的话吧,好像在说,婆婆听话,以后不要折腾给我添麻烦。
不赞同黛玉的话吧,好像又在说,来呀,互相伤害呀,婆媳不就是用来互相伤害的吗?
只尴尬了一瞬间,秦可卿便想到了一个新的话题。正好还是尤氏不知道的。
于是笑着岔开话题,将惜春的身世跟尤氏说了。
尤氏听完比秦可卿还懵逼,看看惜春,再看看黛玉。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然而黛玉才不敢尤氏怎么想,直接小手朝袖子里一伸,从袖兜里拿出那张贾敬手写的契书。
白纸黑字,这还能有假。
只要这契书不是假的,惜春那传奇的身份自然也不会一口咬死是假的。
想知道真假,可以问贾敬嘛?
你说啥?瘫了,说不了话了?
呦呦呦,那可真不幸。
......
古代规矩多,又加上黛玉的年纪正好卡在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界限上,所以哪怕是来宁国府探病的,黛玉也没去贾敬父子共住的房间。
倒是惜春年纪小一些,再加上她到底叫了贾敬多年的父亲,请秦可卿陪着过去了。
这种情况不用黛玉说,朱珠都要跟着去的。
妖怪也不容易,就让那个谎话到此为止,别再往下延伸了。
唉!
惜春和秦可卿走了,黛玉留在正房跟尤氏说话。她首先要办的就是惜春除名的事。
今天之前,秦可卿和尤氏还在商量惜春的月钱和份例,想着不能跟黛玉比,也要狠狠的压荣国府的姑娘们一头。
然后今天之后,什么都不用想了。
尤氏直接叫了贾蓉过来,先将那份断绝父女关系的契书给贾蓉看,然后又将惜春的身世说了。
贾蓉怔了一下,然后才接过契书去祠堂除名了。
契书给了贾蓉,让他粘在族谱里。贾蓉明白的点头,然后行礼出去了。
说惜春身世的时候,第一遍是在院子里,第二遍和第三遍都是尤氏的正房里。
三遍说完,被整顿一回的宁国府下人还是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荣国府里,贾家的爷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贾家的女人却都聚集在老太太的梨香院里面面相窥。
泥嘛,荣国公霸气威武,死了也能将老太太的脸打肿了。
众人心忖了这么一句后,又想到将惜春改名换姓送回荣国府的贾敬,一瞬间肃然起敬。
大兄弟,能人的哇。
老太太坐在上首,整张脸漆黑如墨,一双闭不上的眼睛瞪出狠厉的凶光。吓得宝玉都不敢抬头。
哪怕这一年经常遭受鞭策,宝玉仍是喜欢漂亮的姐姐妹妹。听到黛玉和惜春来了京城,又听说黛玉和惜春此时都在宁国府。宝玉其实是想要让贾母将人叫过来的。
他也不是一味的天真懵懂,听到惜春竟然跟黛玉一样都是表妹的时候,先是惊讶了一回,然后就将这种关系放下了。
堂妹还是表妹,都是妹妹。
然而他这种天真的想法却不代表贾母也会心情舒畅的赞同。
庶出这种存在,哪个正妻都不会待见的。区别只在于视而不见,还是极力打压,摁死挫骨扬灰。
到了贾母这个年纪,看开了许多,但是再看得开,也不代表被贾代善这么下脸面也能无动于衷。
先是背着她纳妾,然后生下庶女后还提防她。临了临了,将庶女拜托给隔房侄子都不肯让她插手,这种事情,叔能忍,婶也忍不了。
她是不怎么贤惠,但你也不能这么指着鼻子骂她吧。
想到襁褓之中就抱到她膝下抚养的惜春,贾母如今回想起来,那是怎么看怎么厌恶。
然后这个名义上的外孙女就又叫她想起了亲外孙女......
这一场与宁国府的对垒,让贾母看清了现实。拨开薄得近乎没有的浅雾,贾母不得不承认荣国府败落的比她想像的还要快。
她以为荣国府会在她闭上眼睛前,仍是鲜花着锦,粉饰太平一般的存在。
她以为荣国府会在元春的帮衬下,进入一个新的时代。
她以为,她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然而现实狠狠的扇了她一个耳光,让她不得不正视荣国府的秃败与危机。
然后首当其冲的就是她。
不管旁人怎么理论,贾敬父子出事都跟她脱不开关系。
这件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只要她的两个儿子中有一个人站出来将这件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认下所有罪名,她可保,荣国府也可保。
然而事情过去好几天了,宁国府派去金陵接族老的人再有几天就到金陵了,她的两个儿子却没一个站出来,想要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的。
知道儿子靠不住了,又见宁国府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式,老太太到慌了。
她先让人放出风声,让世人都知道荣国府的大姑娘贾元春自小养在她膝下,由她亲自教养长大。
之后她又暗示王夫人,她当时一定一定是在看到那只野鹤的时候就晕了过去。又说贾琏与凤姐儿成亲多年,一直无子。宝玉是个有大造化的,将来必定多子多孙。
最后提起贾赦的爵位将等袭下来,应该是个三等将军。
有了这三等将军的爵位,宝玉哪怕不科举出仕,想要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也极容易。
总之话里话外暗示王夫人,要么你挺身而出,我保你儿女前程。要么她拉着元春一道下水,宝玉就交给贾政,打死打残,她都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贾母说,有个说话放屁,吃饭打隔的娘,对元春的影响是铺天盖地的。毕竟这对病来的蹊跷,谁知道是不是会遗传。现在元春看着好,天晓得会不会是发病晚。
若是她能找到个更好的理由,让世人相信这病不是遗传的,做为元春的娘,你是不是应该付出一点什么。
比如说,将她这个病说成是招了小人,是那个有些手段的马道婆干的。
......
这话骗骗旁人,也许旁人就相信了。骗王夫人,王夫人才不会上当呢。
要是真可以用这种理由,她早就用了。元春和宝玉的前程,老太太比她都上心,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放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