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缓唇角抽了抽,朝着嘉泰郡主的身后看去。
果真,在群花掩映中,薛宝钗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青色细棉罗裙,低眉顺眼地站在一群披锦系玉的贵女中间。头上也仅仅配了几只不起眼的珍珠发簪,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饰品。
云清缓再讨厌薛宝钗,此时也是觉得她实惨:本来就对外说不喜欢花儿草儿的,什么珠钗都不肯戴。现在更好,为了不招嘉泰郡主的眼,连鲜艳一些的衣服都不敢穿。若非颜色仍旧尚好,看着简直就跟下地劳作的妇女都没什么区别。
徽宁郡主可没有被嘉泰郡主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语蒙蔽,她一贯知道嘉泰郡主是个什么货色,当即上前一步,站到嘉泰郡主的面前:“嘉泰,怀兰姑姑的陪侍可是由祖母和甄贵妃娘娘一同下了懿旨的。你这说换就换,岂不是在质疑甄贵妃娘娘的决定么?”
徽宁郡主和十一皇子在一起待久了,也知道拿捏七寸最重要,遂附在嘉泰郡主耳边悄悄道:“堂姐,如此这般,后宫众人会不会传甄贵妃娘娘的旨意反复无常,明明是金科玉律,却变成了‘铁口铜言’呢?”
嘉泰郡主没想到今日徽宁郡主一定要护着怀兰公主,被这一番话气得胸口生疼。
本来一个小小的陪侍,怀兰公主若是主动松口,换了也就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怀兰公主明显不愿,徽宁郡主方才又讲得明明白白。若是她去求惠贵妃在背后推波助澜一番,到时候后宫会如何言谈甄贵妃,还真不好说。
思及利弊,嘉泰郡主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地瞪了徽宁郡主一眼:“这一局,算你赢了。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徽宁郡主笑得灿烂:“过奖过奖。日后还望堂姐多多指教才是。”
嘉泰郡主一走,众人也觉得颇没意思,纷纷散去。
云清缓三人走上前,一同给怀兰公主和徽宁郡主请安:“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郡主殿下。”
徽宁郡主看到几人,眼前一亮,拉着云清缓的手笑道:“缓缓,我一来就在找你们呢。你们去哪了?”
又转头看着怀兰公主道:“怀兰姑姑,这是我的小表姑。”
怀兰公主微微点头致意,云清缓见了又慌忙地欠了欠身。
不过因着方才之事,怀兰公主明显兴致不高,和徽宁郡主客套了几句就离开了。
徽宁郡主看着怀兰公主的背影叹了一句:“怀兰姑姑真的是太可怜了。”
云清缓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可不。
说起怀兰公主和嘉泰郡主的恩怨,那可真的称得上是旷日长久。
当年怀兰公主的母妃曾经是甄贵妃宫中的洒扫宫女,所以甄贵妃才会对怀兰公主极为厌恶不喜,连带着嘉泰郡主也瞧不上怀兰公主。今日所为也不过是想要当众故意折辱怀兰公主。
因着涉及到皇家秘事,徽宁郡主也不好多说,而是拉着云清缓的手笑眯眯道:“我们快些进去。入学大典马上就要开始,听说梁大师姐会亲临训导。咱们要快快去占个离嘉泰远一些的好位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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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是开院之日,书院并没有太过拘束诸位新入学的贵女。众人在行云阁听完训导,又和相熟的闺中密友一同说了一阵私话,选好自己喜欢的课之后,便各自回府。
云清缓今日第一天入学,镇国侯府上下都极为重视。回府时,镇国侯一家早就在厅内等着云清缓。
她一进去,林氏和袁氏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缓缓,过来。”
云清缓向父母兄长行完了礼,就扑到了自家母亲和伯母身边,甜甜地笑道:“阿娘,伯母。”
袁氏拍了拍云清缓的小脑袋,柔声问道:“今日缓缓在书院玩得开心吗?”
“开心。”云清缓用力地点了点头,就开始掰着手指数今天遇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着重提起了穆靖欢:“那个东平郡王府的穆靖欢真的好讨厌,居然敢笑话我腹内空空,胸无点墨。”
林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下去:“穆靖欢虽有才女之名,却无谦谨之德。缓缓,以后见到她,避着些。我们家如今不好和他们家扯上关系,能不往来还是不往来的好。”
云清迟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摇着头笑了笑:“她算什么才女,不过是会做一些诗,被四王八公那边给捧出来的一个名头。若说才气,她哪比得上梁家大小姐一丝一毫。”
嗯?!
云清缓瞬间清醒,眯着大眼睛打量着自家兄长,双眸审视足足。
她的哥哥她最了解不过,皓月清风,清雅绝尘,无论对什么都是一副淡淡的,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可方才她听到了什么?
云清迟似乎是感受到了云清缓的审察的眼神,抬起头朝着云清缓弯了弯唇。
云清缓立马吓得缩回了目光,靠在林氏怀中吃着袁氏喂她的肉脯,继续道:“今天我还见到了嘉泰郡主,她不仅当街纵马,还想把一个民女的脸给划花。”
云家人素来怜贫惜弱,对嘉泰郡主的一些作为向来是很看不上眼的。
云清喻撇了撇嘴:“嘉泰郡主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当街纵马,划花民女算得了什么。她曾经甚至想强抢民男,得亏被二皇子妃给制止了。偏生因着那福星的名头,陛下总是纵着她。陛下都不在意,谁还敢管教?”
云清缓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知道嘉泰郡主如此跋扈,和如今大庆的国情有着脱不开关系。
科举制毕竟是由梁朝太.祖和圣武娘娘所创建的,在这个世界存在不过数十年。
虽然开.国帝后极力想要改变前朝的选官方式,但门阀制度毕竟延续了上千年,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废除的?
如今大庆的官场虽然相比起前朝高门子弟人人世袭做官的情况已经有所改善。即便出身贵族,若是想要进入官场也要么靠捐官,要么靠科举,否则就可能门庭衰败,自此一蹶不振,再无复起之望。可朝堂却仍然由门阀贵族把控。
说是贵族平民机会同等,但科举不过是世家子弟的镀金场。甚至最后通过殿试的高门官僚后代占了总人数三分之二还要多。
说是通过读书做官改换门庭,尊卑思想却是根深蒂固。
如今的大庆,从上至下其实还是更偏向于魏晋时期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贵族和平民之间仍然是有着一道鸿沟天堑,寒门学子为官做宰难如登天。
贵族子弟钟情科举,若得中进士便是天子门生,增光添彩,人人称赞,锦上添花。而寒门子弟即便跻身朝堂,也仍会因为出身而遭人耻笑。
正是因为如此,大部分贵族都漠视人命。如镇国侯府这般的已是少数,很多人甚至根本就觉得嘉泰郡主的所作所为算不上什么,毕竟受到迫害的不过是一群他们眼中的“贱民”。
云清缓想到这些,心就有些堵,不解地闷闷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家怎么就不懂呢?”
第1卷 第42章
“缓缓,想什么呢?”云清缓正对着一本棋谱发呆,想着嘉泰郡主的事,就感觉额头上被人弹了一下。
一抬头,发现是徽宁郡主站在她的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云清缓放下手中的书,摇了摇头:“没什么?”
一抬头,发现屋内的人都走光了,云清缓好奇道:“郡主,射课就要开始了,您怎么还不去啊?”
徽宁郡主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道:“嘉泰也学这个。刚刚有人告诉我说嘉泰今天去上午的射课,我就想着和她错开,下午再去。”
毓秀书院的时间分散得很自由,除了礼仪课外,贵女们可以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课。
云清缓,林黛玉和迎春几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棋,御和女红。
倒是徽宁郡主对女红这种细致活向来不感兴趣,反而是更喜欢纵横捭阖的兵法,故而选了棋,御还有射。
除此之外,黛玉还时常去流水阁和梁以蘅讨教诗词。云清缓和迎春就借着这个空闲的时间跑去去蹭杯音阁蹭琴课。小日子简直不要太充实。
林黛玉收拾好了桌上的残局也走了过来,坐在了云清缓的身边笑着道:“既然郡主无事,不如我们去园子里玩吧。清璩池的芙蓉开得正好,听说有不少人在那边投壶呢。”
徽宁郡主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好啊。投壶好。如今已过了盛暑,风和日丽的,投壶最适合不过了。”
云清缓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转头看见了准备离去的探春,转了转眼珠子,对探春道:“探春姐姐,书课还未开始,不如咱们一起吧?”
迎春也笑道:“是啊。四丫头要上画课,三丫头你一人也无趣,如今郡主相邀,不若同咱们一快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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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璩池边已经汇聚了不少贵女。
一干人或凭栏说笑,或吟诗作画,还有些人汇聚了一干朋友,正在那兴致高昂地放着风筝。见到了徽宁郡主一行人,众贵女纷纷屈膝问安。
徽宁郡主很快就挑好了地方,兴奋地朝云清缓几人招手:“缓缓,你们到这边来。”
早就有徽宁郡主的陪侍将一切用具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