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太妃一向看不上贾家,不过是碍于面子,加之有王子腾这么个厉害的姻亲,所以才在众人面前给荣国府几分薄面。
不过这些薄面,和嘉泰郡主一比是完全不值一提的。
她本认为云太后会迅速地处置了王夫人,谁知云太后竟然把问题还给了她。
甄太妃素来七窍玲珑心,明明云太后只是纯粹地不愿管甄家内部的这一桩闲事,却免不了让她多想。
贾家虽然在义忠亲王这边只是一个小喽啰,但是外人眼中,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向来是与甄府一道。
处置了一个贾家事小,可若真的太不留情面,免不得让其余效忠义忠亲王府的拥趸寒心。
甄太妃越想越不对味,看着云太后的眼神也微妙了起来。
云太后还不知道不过一句话就让甄太妃想了这么多,她见甄太妃想了这么久还没得出个章程,不由问了句:“姐姐意下如何?”
怡太妃和甄太妃相斗多年,对甄太妃的心思素来拿捏得无比精准。
此刻看着甄太妃得神情变幻便知道她心中在估计犹豫些什么。
不过怡太妃一向是不愿让甄太妃如意的,还没等甄太妃说话,便笑着道:“这毕竟是大事,关系到皇家的脸面。该如何处置,想必甄姐姐一时之间也不得缘法。不如看看嘉泰意下如何?毕竟是嘉泰受了委屈,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该多加安抚才是。”
嘉泰郡主此时正在气头上,她看着王夫人,眸光凌厉如刀,恨不能在王夫人身上戳几个洞:“皇祖母,祖母,孙儿长这么大,还没受过如此委屈。这等人家,孙儿是高攀不上。不如就此和离,省得日后闹出什么龃龉,又成了孙儿的不是。”
贾母听了此话,大惊失色,撑着龙头拐杖便朝着云太后跪下:“太后娘娘恕罪,此乃臣妇治家不严,才让郡主受此侮辱。臣妇自知万死不能赎罪。回府后便让小儿休了此等毒妇,平郡主之辱,然此门亲事是陛下亲赐,是万万不能离的啊。”
因着贾元春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儿,这桩桩件件又是因着省亲别院所起,所以一大早贾元春便跪在皇后宫中脱簪待罪。
如今也入殿听审。
听得贾母要休了王夫人,贾元春身形一晃,还是抱琴眼疾手快地扶住才堪堪稳住身形。
王夫人早在进宫前,便被贾母耳提面命,入宫后除了请罪,不能在几位娘娘面前说任何多余的话。
王夫人自知闯了大祸,可想着自己好歹是贤德妃娘娘的母亲,贾母再如何也会保下自己。便一直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谁知贾母竟是要休了自己。
这怎么行?
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贤德妃娘娘在后宫该如何自处?
王夫人心中慌张,当下道:“老太太,我......”
话音未落,贾母一个眼神扫过来。眸中含着的浓浓警告让王夫人瞬间打了个寒颤。
她上一次见到贾母这般眼神,还是在贾琏的母亲张氏难产之时。
贾母看着张氏的产房,吩咐赖嬷嬷端了一碗安胎药进去。
再出来时,张氏连人带孩子都没了气。
如今贾母这是警告自己,若是不听从她的安排,自己便不是被休弃这么简单。而是......
云太后没有功夫注意贾府众人的眉眼官司,直接问嘉泰郡主:“嘉泰,你如何看?”
嘉泰郡主与自己向来不亲厚,若是处置得不满意了,太上皇免不得认为自己磋磨嘉泰郡主,传出去又或让宗室觉着自己不慈。
左右讨不到好,索性让嘉泰郡主自己拿定主意,出了什么事也不是自个担着。
毕竟经过了一晚上的冷静,嘉泰郡主气归气,却也没被怒火彻底冲昏头脑。
她自是知道有不少朝臣在关注着自己对贾家的处置,也知如今朝中境况,她并不适合过于放肆欲为。
倒不如先给外面留下一个好名声。至于贾宝玉和贾家如何,总归贾宝玉仍旧是郡马,更不消说他们有了如此把柄,还不是任由自己折辱。
垂眸思考一阵,嘉泰郡主抬头朗声道:“皇祖母,孙儿认为,贾太君此言有理。这桩婚事乃皇叔赐下,若是和离,岂不是让世人非议纷纷。如此不顾皇家颜面之事,孙儿自是做不出的。”
怡太妃有些惊讶地看着嘉泰郡主。
没想到嘉泰郡主竟有如此经略,比之以前,倒是越发伶俐奢睿,令人称赞。
贾母则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和离便可。
虽然知道嘉泰郡主不会轻易放过贾家,但如此才能暂保贾家一线生机。
嘉泰郡主垂眸看着王夫人和贾元春,唇畔微勾,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贾太君所言,也甚有道理。王氏犯下此等大错,又岂能继续做皇家郡主的婆母。说出去,难免被人耻笑。”
云太后瞬间懂了嘉泰郡主的意思,道:“如此,本宫便下道懿旨,褫夺王氏诰命,贬为庶人,归其本家。”
嘉泰郡主眼中闪动着恶意的光芒:“皇祖母圣明。只是孙儿记得,我朝律例,内命妇凡父母有大错者,不得晋位五品及以上。王氏折辱皇家郡主,念及郡马,不祸及亲族,只是......”
嘉泰郡主并未说完,然而语中未尽之意却是任谁都听得出来。
王夫人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第1卷 第139章
嘉泰郡主现在没打算要了贾家九族的命,可并不代表此事她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打蛇打七寸。
嘉泰郡主可是太知道王夫人,乃至整个荣国府眼中心中,最重视的是什么。
她偏要王夫人眼睁睁地看着贾元春丢了贤德妃的位置,做一个最为低等的宫嫔,在这宫中任那些宫妃践踏□□。
如此,岂不是比处死她们更有意思。
王夫人顾不上许多,跪在地上朝着云太后磕头,一下一下极为用力:“太后娘娘开恩。这一切都是臣妇的主意,与贤德妃娘娘无关。娘娘自潜邸就陪着陛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求太后看在贤德妃娘娘精心侍奉陛下的份上,饶过娘娘。”
这边云太后还没说话,那厢贾母已经快要气晕过去。
什么叫自潜邸就跟着陛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什么又叫精心侍奉陛下。
皇后娘娘可还在这呢?这般戳心窝子的话,王氏是想说给谁听?
贾元春也跟着磕头,不过还算聪明,没有说多余的,只是哭得梨花带雨:“求太后娘娘开恩。”
嘉泰郡主唇畔带着一抹嘲讽,居高临下地盯着王夫人和贾元春,就好像看着两个小丑,在面前演尽人生百态。
贾母也不愿让贾元春真的失去了贤德妃的位置,犹豫再三,也跟着一同跪下。
云太后被一屋子的聒噪烦扰得脑子生疼,直接看向了孟皇后:“皇后,如今你是中宫之主,嫔妃废立皆由你掌令。这贤德妃是降是贬,便由你来拿这个主意。”
孟皇后朝着云太后欠身,端庄落落,眉眼恭敬:“既是郡主受辱,依儿臣所见,不如遂了郡主之意。郡主仁厚,贾家犯下此等大错,也未祸及家人。贬谪贤德妃也是依着宫规国法,说出去,还要赞一声皇室公正严明。”
一锤定音,决定了贾元春的去处。
王夫人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贾元春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没,倒在抱琴身上。若非她托着,恐怕早已滑倒在地。免不得被治一个殿前失仪之罪。
嘉泰郡主满意地笑了,朝着上座的几位长辈行礼:“皇祖母公正,嘉泰铭感五内。只是嘉泰还有一事要报。”
云太后没想到还没完,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哦?还有何事?”
嘉泰郡主朗声道:“带上来。”
几人朝殿外看去。
只见几个大力的嬷嬷押着一个钗环散乱的女子走了进来。此女眉开眼阔,五官端正大气,通身的狼狈也遮不住那顶好的容貌。
只是疏朗清目中是显而易见的慌张与不安。
贾母定睛看去,只觉眼冒金星,脑中嗡嗡作响:“云丫头,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史湘云看见了贾母,像是有了靠山一般,一时之间也没注意自己现今身处何处,开口便是一阵哭腔:“老祖宗,救救我......”
嘉泰郡主侧头看着史湘云,眯着眼冷笑。
昨日她命人去找贾宝玉,谁知人找见了,还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她特意命人把史湘云捆了关进柴房,不让任何人知晓,便是想着今日再给贾府一个措手不及。看看这对祖孙又可以在她面前排出一场怎样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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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司徒瑾登门拜访秦国公。
云清缓心中一直念着贾家的事,得到消息后特地命白露把司徒瑾请到了花园小坐。
司徒瑾啜了一口茶,笑道:“表妹,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此积极,是想问我嘉泰和贾府的事吧?”
云清缓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抿了下唇,嗔道:“既如此,殿下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计较我这点小心思,快把结告诉我吧。”
司徒瑾点了点云清缓:“你呀。”
司徒瑾知晓云清缓素来对这些高门之事感兴趣得很,点了点桌子,把云太后对贾家的处置一点不落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