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英王殿下也是老圣人的儿子,可也不知甄太妃在太上皇耳旁吹了什么风。
这些日子因着甄家入狱,太上皇不给皇上好脸不说,甚至未曾问过英王殿下半句。
每日宣皇上前去大明宫,话里话外都是“甄家无心之失,十一也并无大碍。切不可罚得过重,以免伤了老臣的心”。
陛下不好冲着太上皇发火,可就苦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日日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慎,就没了性命。
陛下本就极为厌恶四王八公,江南甄府。最是看不惯这些躺在先祖功劳簿上,却尸位素餐的功勋世家。
偏生有些人家不自知,上赶着犯陛下忌讳。
更不肖说,这次事情背后竟然有忠顺亲王,有嘉泰郡主的影子……
李福心里想着这些,脚步不停,已随御辇行至大明宫。
心知今日这大明宫定又是一阵不安宁,李福暗自叹气。揣着浮尘守在正殿门口,同时让那些小太监小宫女站远些,省得做了那池鱼。
“参见父皇。”德泰帝行了个礼,在太上皇的叫起中,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下首。
太上皇掀起眼皮子看了自己这个年富力强的儿子一眼,眸中闪过一抹不明的嫉妒。开口时,声音已带了隐隐的不悦:“朕还以为你不打算来见朕。”
司徒瑛立刻起身,恭谨十足:“儿臣惶恐。太医进言,父皇近日风热犯肺,气逆作喘。儿臣忧心忡忡,夙夜不寐。父皇此话,实让儿臣心怀忐忑,如坐针毡。”
太上皇狠狠地拍了拍扶手:“你也知道朕近日郁结于心。那还不快些把甄家人放出来。”
司徒瑛皱着眉道:“父皇,十一弟在甄家遇刺,甄家上下难辞其咎。若此时放过甄家……”
司徒瑛还没说完,便被太上皇打断:“奉圣夫人乃朕的乳母。她年龄大了,如何受得了牢狱之苦?”
司徒瑛已是不知解释过多少遍,此时仍旧心平气和:“父皇,儿臣自知奉圣夫人对皇家有大恩。遂早已下令,任何人不得对夫人不恭。又岂会让其经牢狱之灾?”
太上皇依旧不依不饶:“甄家其他人呢?他们都是对朝廷有功的,你如此行为,又让其余朝臣如何想?”
如何想?
如此大逆不道,自然是义愤填膺,恨不能诛灭甄家九族。
也就他的好父皇,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智,固执地认为朝堂还在他的掌控中。思想一日盛一日偏激,就如一个跳梁小丑上窜下跳,悲哀而不自知。
司徒瑛莫名地就有些厌倦。
“父皇,儿臣还要看望母后,先行告退。明日再来看您。”
说完,不给太上皇反驳的机会,便直接告辞退下。
出了正殿很远,还能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的咒骂,以及瓷器茶杯摔碎的声音。
司徒瑛坐在御辇中,转头看着大明宫的方向,神情晦暗地眯了眯眼。
凤和宫中,云太后看着虽极力掩饰,仍然面色不虞的儿子,将茶杯放到桌上,叹了口气:“你父皇又给你气受了?”
司徒瑛没有说话。
云太后使了个眼色,兰夏带着所有内侍宫女退下。
直到殿内只剩母子二人,云太后才悠悠开口:“老六,你真的不觉得,你父皇有些奇怪吗?”
第1卷 第113章
云太后早在太上皇退位,迷上修仙炼丹,日日只愿召见甄太妃而不管不顾其他人时,就已心有怀疑。
如今看着他对英亲王不管不顾,一心只向着甄家,这种诡异的感觉更是达到了顶峰。
好歹做了太上皇的妃子这么多年,云太后对太上皇这个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虽然算不上什么千古明君,但和昏君也是搭不着什么边的。
如今一退位,还没过两年,人就放弃了脑子,朝着炼丹修仙长生不老的康庄歪道一路狂奔。怎么看怎么不是太上皇的个人画风。
德泰帝一点就通。
他抬起眼看着悠悠然然,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的母后,道:“母后怀疑,是有人......”
德泰帝没有明说,却指了指甄太妃宫殿的方向。
“不好说。”云太后没有把话说满:“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阴私龌龊,本宫对付不来,反倒是幼薇最在行。只可惜近来她为着小十一心力交瘁,卧床不起。本宫也不好拿着这种事去打扰她。”
德泰帝和怡太妃关系亲近,自是也不愿让其过分劳累。思索了一番,他想起一个人。
倘若当真是甄太妃和忠顺亲王府出的手,这个人或许可以成为那破局之人。
“母后以为,儿臣秘密召回云少夫人,如何?”
......
司徒瑾这方还没完事,那头皇上又密旨紧急召走了梁以蘅。
云清缓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多在意,她此时此刻的心思全部扑在了司徒瑾身上。
在经过樊陆和梁以蘅的精心照料,历经了几十天的生死一线,英王殿下司徒瑾,终于醒了过来。
当时云清缓正趴在司徒瑾的床边小憩,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边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云清缓迷迷糊糊地抬头,就见司徒瑾睁着眼睛望着她,唇角挂着清润的笑容,仿佛这几十天的一切都是幻觉梦境。他从未重伤昏迷,云清缓也从未心焦。
云清缓眼睛一眨,瞬间落下泪来。
迟钝了很久,才想起叫人。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跑去,边哭边喊:“大哥,二哥,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云清迟等人得到消息,纷纷放下手头的事赶了过来。
樊陆坐在床边的绣凳上,将手指搭在司徒瑾的手腕上凝神细感:“殿下身子骨强健,如今清醒便已无大碍,接下来只需好好休养即可。”
云清缓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樊神医,真的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樊陆琢磨了一下后遗症的意思,发觉这个词用的真是妙,但也没忘记回答云清缓的问题:“你放心好啦,就算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师姐吗?幸得殿下自幼习武,换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下半辈子就要披着袄子在轮椅上度过了。”
司徒瑾看着云清缓如此焦急,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云清缓的手,安慰了几句,便转头看向了云清迟:“子驰,如今扬州如何?”
第1卷 第114章
云清迟将司徒瑾昏迷时扬州城的部署一一禀告。司徒瑾听完之后,不喜反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父皇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云清缓如今对太上皇的不满已是到达了顶峰,听了司徒瑾的话,撇了撇嘴,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
司徒瑾环视一圈,发现不见梁以蘅,有些奇怪:“大少夫人呢?为何不见她在此?”
云清缓抢先说道:“陛下把嫂嫂召回京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司徒瑾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他六哥此举深意,索性不想:“我如今已醒,这扬州不能久待,不如我先带着缓缓和林小姐回京吧。”
云清迟点了点头。
扬州确实不安全。光不知所谓的嘉泰郡主就已经是一个不知何时发作的炸.弹,更别说嘉泰郡主身后之人还没有查出任何端倪。这种境况,自是先回京城,方是上策。
云清迟目光一转,看着云清喻和孟休常,道:“殿下,让二弟和休常一同回去吧。您大安的消息不能透露。若回程中只有缓缓和表妹,恐扬州世家心生疑窦。”
司徒瑾没有异议。
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于是,三天后,扬州城的码头上,一艘豪华的大船缓缓驶离扬州。众人皆知云太后懿旨召云大小姐和林家姑娘回京,由秦国公与承恩公两府世子一路相送。
却不知,在云世子的身边,那个容貌平平无奇的小厮,才是这一行人保护的重点。
云清缓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湖面,深深地叹了口气。
云清喻刚好走到云清缓的身边,听到之后随口问道:“缓缓,你这是怎了?”
云清缓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看着波涛的水面:“我是在感慨。本来高高兴兴来扬州城,是想和表姐一道游玩放松,谁知却出了这么多事情。殿下虽然醒来,可是又有谁知,甄家这件事会牵扯到多少人?有多少家族会因此被连累?”
尤其贾元春已经封妃,离荣宁二府被抄家也没剩多少年了。
贾家,四大家族,四王八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还能有几日的风光?
云清喻没有回答云清缓的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自家小妹,风马牛不相及地道:“贾家分宗了。”
云清缓豁然抬头:“什么?”
说完,便劈手夺过那一张薄薄的牛皮纸信封。
分宗可不比分家。
分宗之后,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宗族。哪怕是亲兄弟,只要下定决心分宗,礼法上的关系甚至比不过同一宗族中五服之外的亲戚。
云清缓的双眼仔仔细细地扫着那一张薄薄的信纸,不放过上面的任何一个字。
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贾赦带领贾家大房和金陵城中的几房族老脱离贾氏宗族,自立门户。从此与荣宁二府再无相干。
云清缓放下手,喃喃道:“荣国府大房,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