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言谢，未曾感叹，就像是早有所知。虽然说是“低估”，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的惊叹。
如果说是想要暗示她足够相信她的能力，这么微妙的迎合还真是出奇地对她的胃口。
“对了。”心情转好的女神神思只恍惚了一瞬，随即就不紧不慢道，“顺便还有件事要和你们说一声。”
她的脸上露出了最客气的笑容，虽然说着“你们”，目光却紧紧地停留在了吉尔伽美什的脸上。
“确切来说，应该是个邀请。”
风在不知不觉中大了起来，呼啸着穿过每一个人的身躯，随风飘扬的树叶也显得那么无能为力、不堪一击。
她将作乱的黑色发丝绕到自己的耳后，用着与平常无异的声音说着残酷的话语：“你们应该还没看过，神明的婚礼吧？”
“——下个月圆，将是我与乌图的结合。”
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却仍然……
那么冰冷。
凛冬将至。
*
恩奇都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注意到他的动作的王与女神都没有做任何的阻拦。
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的其余人等拥有指手画脚的权力。
他们对视着，所有的情愫在他们之间消失不见，他们审视着对方，进行着无声的博弈。
“你想说明什么呢，普莱娅？”哪怕是在床榻之间，他都未曾用过这般柔和的语气轻声道。
现在呢？
“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吉尔？”她的语气，和他有些许相仿。
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呢？
你情我愿的互相索取，某些片刻的灵魂碰撞，天长地久？相伴一生？
这些词语听上去那般遥远。何况，在美索不达米亚，也从未听说过需要为爱人守身如玉的习俗——他们之间，也绝非爱人。
婚姻无需忠贞，她已婚与否，实际影响并不太大。
但是，普莱娅像了解自己一样的了解他。
如果吉尔伽美什另有婚姻，不，甚至如果不是足够喜欢恩奇都，普莱娅觉得自己连忍耐另一个会这么占据他目光的存在都做不到。无关情爱，更像是骄傲。
他们是相似的。
绝对的占有欲，自己的东西别说被他人所用，就连赝品仿制品的存在都不能容忍。
“如果我让你拒绝？”
她听着他口中的自称，有些无奈：“你在开玩笑，吉尔。乌图对于我就像恩奇都之于你，你也绝无可能为我舍弃独一无二的挚友。”
乌图是她独一无二的亲人。
有时候普莱娅也会想，他们之间可真相像啊。理念、性格、价值取向，如同是镜面反射出的一般。
他们合拍得仿佛早已认识了多年。
他们都知道。
如果出现了需要取舍的时候，他们必然会舍弃了对方。
又是漫长而又短暂的对视。
挣扎？怨恨？愤怒？克制？绝望？
不知道是谁先靠近了对方一步，他们拥抱着，撕咬着，啃噬着彼此，痛苦成为了最好的催情剂。
鲜血在口腔中弥漫，蕴含于其中的魔力交互着，完全能够感受到对方相似的暴戾感。
“我真想杀了你。”他这么说着，狠狠地咬住了她的颈部，泄愤地仿佛都要咬断她的喉咙。
她垂下眼，清楚地看见那双赤红色的眼里充斥着急躁。
愤然？绝望？不安？
更深一层又在暗涌着什么呢？
他们不过露水情缘，好聚好散才会是最优的选择，又有什么理由继续不理智呢？
她将右手的五指插入他金色的短发中，如同是母亲在安慰性急的孩子一样抚摸着他：“我承诺过。那我绝对不会反抗。”
身形在一瞬间僵硬了。
他仍然眷恋地依偎在她的颈部，这一次他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果然瞒不住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仍然抚摸着他的脑袋：“没多久，所以这才让我无比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呢，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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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实际上我觉得这一章已经足够明白了。
没看懂就下一章见吧，很晚了有话说就敷衍点。
我一直都觉得闪闪对普莱娅的依赖有那种对于母爱的渴求，这一章终于写出来了。
大家晚安
第35章 王与月神（8）
她没有浩如烟海的魔力， 却有着足够精细的控制力。
每一次对武器的冶炼都需要保证魔力的输出，每一次对炼金术的运用都要解析材料的构造，空气中的每一个魔力因子都有必要去感受、捕捉。
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怎么做到……欺骗了她？
如果是某些地方的不自然，她估计现在还会被瞒在鼓里吧。
——面对这个，虚假的世界。
普莱娅足够了解吉尔伽美什， 是因为他们确实相识多年。
这个神明之子， 是她为了实现颠覆神明的夙愿， 而一手打磨出的武器。
在这个过程中， 磨炼是不可避免的，牺牲也必不可少。
以恩奇都的死亡作为最后的导|火|索，知道真相的吉尔伽美什应当恨不得将她杀之为快。
虽然这样的情形，在这个虚假的空间中尚未发生。
“‘天之锁’——是我的父神尚未建造完毕的武器， 比起他妄想从洪水中拯救人类， 这才是真正造成他们死去的原因。”普莱娅摩挲着他的脑袋， “神明绝不允许任何人拥有着这样的对神宝具。”
在他们真正的世界， 天之锁并不是恩奇都的伴生武器，相反， 那是普莱娅给予恩奇都的赠礼。
换言之——
“当送出武器的瞬间， 我就意识到了他必然的死亡。”
就算是听着这样的事实， 吉尔伽美什也没有什么神色明显的变化。
“本王早知，你便是这般冷心冷肺的混蛋。便是千刀万剐， 也无法赦免你身上的罪孽。”
将所有的羁绊玩弄于掌心。
——她与其它高高在上的神明又有何不同？
只不过， 她的目的并非为了愉悦，而是抱着杀死神明的目的。
这个世界， 并非是所谓的“平行世界”。
“如果乌图不曾死去”——基于这个前提而发展到现在的情况，不过只是他们构造的梦境。
漏洞和违和的地方太多了， 普莱娅一开始也以为是否是自己过于多心，可那么多一闪而过的念头汇聚在一起，足以拼凑出一切的真相。
至少，在“天之锁”的部分，就已经露出了足够的马脚。
只有她才能将其打造出来，这样的自信，普莱娅还是有的。
何况，在那次实验中，她轻易就挣脱了这条锁链的束缚——若她仍为女神，这绝无可能。
“以你的记忆为主，在辅以我的回忆从而构建的世界，能够支撑这样庞大的魔力，我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圣杯了。”
这一次圣杯战争，已经出现了太多令普莱娅深感惊讶的情况了。
“我能够被特殊召唤，也在你意料之中吧？”
在第四次圣杯战争还未落幕的情况下，就能够主宰圣杯的魔力，这听起来匪夷所思？
当然不。
圣杯……又怎么只存在一个呢？
至少在他们的时代，这个被称之为“乌鲁克的大杯”的存在，到最后也归入王之财宝所有。
“你许了愿？”
到最后，她只能说出这句话。
这样的情况……不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才对。
这个被她一手培养出的神明之子何其骄傲，他不屑于运用外力去谋求什么，就算有着愿望，也应该倾向于自己去实现。
许愿不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
就算是祈求绝无可能的妄想，比如祈求挚友的复活，他也许会有这样软弱的念头……但是他不会去许愿。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才对。
梦境在逐渐崩塌，远处传来的建筑崩毁的声音未曾停下，女神上下打量着沉默不语的吉尔伽美什，一向冷静的表情在这个瞬间彻底崩裂。
“——你做了什么？”
惊讶？不可置信？愤怒？
荒谬！
吉尔伽美什……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啊。
她是她最骄傲的杰作，他足够出色，如同她预料中的那般。
普莱娅意识到了。
站在她面前的神明之子，并不是意识体。
他还活着，就像阿尔托莉雅一样，在尚且活着的情况下参加了这次的圣杯战争。
女神没想反对阿尔托莉雅的理想，相反，她喜欢那孩子的高尚，也不认为赌上生前的命运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但这绝不代表她能够接受吉尔伽美什的情况？！
你疯了么！
在那个瞬间，她想要这么拼命地呐喊。
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
他是她的得意之作啊。
为何要这么执着与渴求？这样的妄念……他身上的缺陷，难道是因为她的存在么？
“这又与你何关。”用着平调说着问句的吉尔伽美什几乎是冷眼旁观着普莱娅，她的悲伤和绝望没有丝毫的感染力，“别说现在的你没有对本王指手画脚的权利，就算在原先……我也绝非会是你的傀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