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三年前醒来后,与贾宝玉再无半点亲昵的往来,一夕间,亲自做了决断,即使,她比谁都明白,情根深种难以自拔的滋味。
可不断,她不过是踏上重蹈覆辙的老路,她已无力再去纠缠,只愿平安度过一世。
“你当真这么想的?”
“恩。”黛玉双眸明亮,不见半点躲避,坦坦荡荡的看着三人:“你们先回了吧,既是要走,我还得将潇湘馆的事安顿好,怕是陪不了你们。”
话已至此,其余三人也说不得什么,只能点头目送黛玉离开。
贾府如何忙着招待远来的客人,黛玉已是懒得过问,跟前只有雪雁和紫鹃陪着说完,三个人凑一块将潇湘馆这些年来的东西一一清点。
脑袋挤在一块,黛玉瞧见雪雁和紫鹃嬉闹,心踏实了不少。
其实去李家也不曾有什么担心,雪雁和紫鹃在身边陪着,也挺好。
“二爷、二爷!你不能进去,姑娘正休息,你、你可别往你去了!”
正盘算着去了扬州后要如何安排才能让日子好过些,还不及多想,便听得王妈妈的声音传来,黛玉坐直身子朝门口看去,颇为无奈。
原是贾宝玉下学了,看来,是听闻了李家的事。
“宝二爷!”紫鹃迎上前,正要拦住贾宝玉,却被贾宝玉往边上一推,面色一变,连忙朝雪雁使眼色。
贾宝玉是个任性的人,从小众星捧月,如今听得这事,指不定发什么病,要是又痴狂起来,那遭罪的还是黛玉。
谁知雪雁刚要挡在黛玉面前就被黛玉拉住,黛玉从椅子上起身,看着愣住的贾宝玉:“我知你有话要问我,今儿天气好,你同我去外边走走?”
“好!”贾宝玉答应后便拉着黛玉往外走,面上怒气未消,不多时已经走出潇湘馆不见人影。
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轻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
王妈妈瞧着两人,有些着急:“李家的人到了,老爷正陪着在逛园子,可别瞧见了姑娘和二爷,你们、你们赶紧跟去!”
“什么!李家的人在游园?”
大观园里早习惯了贾宝玉自由出入,既是贾政提醒过,王夫人也抄检过一回,可贾宝玉仗着贾老太太宠溺,何时有过避讳。
但荣国府外的人可不一样,未出阁的女子同男子这般亲近往来,说出去,怕是要平白的受了委屈。
紫鹃自幼在贾老太太身边伺候,自是眼观鼻观心,哪里能不知道这些事,听得王妈妈的话,急得追了出去。
“这地方也真够大,转个身多待了会儿便寻不到人了。”
面生的男人站在石径上,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打量了一眼荷塘里的荷花,笑着左右看看,未见到有丫鬟小厮经过,转身一看,正好那一地的花叶铺开来,挡住了松软的泥土,不由打了个哈□□脆坐在树下。
倚着树,刚闭眼打算歇会儿的人,还未入梦就听得一阵争执,不由好奇睁开眼看去。
“你当真这般想?你连我也不管了吗?你——你怎能答应,你明知我待你不一样,若是祖母和母亲逼你的,我同她们说去!”
“宝玉,不曾有人逼我做任何事,你若去说了,那才是逼我。”
“你该喜欢的人是我才对,你与我多年相交,那些、那些日子不作数了?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气我同宝姐姐一块玩?只要你应我一声,那往后我便不与她往来了——”
贾宝玉记得伸手去拉黛玉,谁知黛玉往后退让,还不待他再有动作,旁边传来声响,打断了他的动作。
“阿嚏——!”
黛玉面色瞬间一白,浑身僵硬着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前世的记忆涌现,那些闲言碎语又在耳边回响。
“抱歉,无意偷听二位说话,只是这园子太大,和家里人走散了,要是不打扰的话,能否请二位和我说一下出园的路。”
黛玉闻声回过神来,往后退一步,匆匆瞥了一眼男人后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不是贾府的人便好,不过,这般面生,难道是刚来的?
贾宝玉似乎还未从惊讶里回过神,没有搭理男人。
黛玉只好道:“你沿着这条路直走,便能出园了。”
“多谢姑娘指路。”
男人见黛玉又低下头,点头一笑,走了两步回头看向呆呆站着的贾宝玉,微挑起眉梢:“我瞧这位姑娘不愿与你多言,公子还是莫要为难一个姑娘了。”
黛玉讶然抬头,却只见一抹青衫隐入石径尽头,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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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荣国府是何等门第,寻常招待一个从乡下来的刘姥姥都要用上金银玉器,如今宫里有位贵妃娘娘做靠山,更是享尽荣华。
招待李家时,尽显富贵奢侈,别说金银玉器,连桌上的菜都照着宫宴来办,一顿饭,倒也宾主尽欢。
宴请散后,贾老太太携着贾政、贾赦夫妻陪着李家在园中赏月,闲话家常,倒真有了几分亲家的熟稔。
“听闻二公子自幼习武,练就一身好武艺,当真是少年意气,不像我们家的宝玉,平日让我们惯坏了。”贾老太太笑着看一眼李家的长子和随行护卫:“亲家好福气,两个儿子都有出息。”
李重闻言摆摆手,笑着道:“宝哥儿是个聪明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这两个儿子,可比不得贵府上的公子,念书毫无天分,只能弃笔从戎罢了。”
李重为官数年,担任扬州知府也有五年余,尽管不曾出错,但也不曾有功,五年来,兢兢业业,倒也让一方百姓安居乐业。
长子李西京是个老实听话的,成亲前也曾参加科举,奈何念书毫无天分,只得作罢,幸得学了几年的武艺,在扬州外的金水镇做了个捕头,也算得了一份差事做。
如今李西京妻儿作伴,常年住在金水镇,一月回扬州也不过三四回,但胜在为人厚道、方正,再过些年,调回扬州,也多些时间陪伴父母。
偏偏比李西京小了四岁的次子生来就是讨债的,让李重和夫人阮氏头疼不已,自打能走会跑起,每月上李府讨公道的人越发的多,甚至一月里有十多家登门。
扬州街头还流传一句话,生儿若作李长安,金山银山都败光。
要说李长安做了什么丧尽天良、十恶不赦的坏事,那李重倒是好办,大不了大义灭亲扭送衙门处置,可李长安做的事,衙门可不管。
今儿隔壁的柿子少了几个,明儿对街的家禽淹死了两只,你说,这要挨板子重了些,不挨板子又不长记性。
阮氏偏生疼惜在膝下的李长安,处处护短,李重无奈,只得罚禁闭,祠堂里的蒲团都让李长安跪坏了好些个。
“亲家这就是谦虚了,只是不知二公子是何事缠身,竟是无暇抽身来这一趟,原本还想多招待你们住几日。”贾政打量一眼李西京夫妻,又看了看那个站在远处的李家护院,总觉得不对劲。
李重闻言愣了下,和阮氏对视一眼,轻咳了一声才道:“那孩子不曾随我们到京城来探亲,探亲路上,是——”
“路上遇着几个好友,便和他们一道去了,怕是有什么急事,过阵子自行回扬州去。”阮氏面上有难色,抬眼看了看王夫人,瞥见王夫人并未留心他们的话,稍有诧异。
向着王夫人视线方向看去,瞧见了坐在那儿的薛姨妈,心里暗暗有了猜测,不过,这荣国府的事,还轮不到他们去管。
越是富贵的地方,越是不易看透。
“看来二公子是个交友甚广的豁达之人,亲家倒不必担心,二公子年纪尚小,功名利禄不急于一时。”贾老太太笑着点点头,随后道:“这成亲的日子,不知亲家选的什么时候?”
正走神的贾宝玉听得这句话,一下要直起身,身边的薛宝钗和王熙凤连忙把人拽住,惊得贾琏都伸手把他往后拽。
要真让贾宝玉开口还了得,早知道还不如把人关在怡红院里,那样还省事些。
“宝哥儿,你可别添乱,当心吃一顿板子。”王熙凤朝薛宝钗使了一个眼色,随后悄悄起身走到王夫人身边低语了几句,见王夫人点头,这才转身回到座位旁。
轻轻踹了一下贾琏的小腿:“走,宝玉身子不舒服,我们送他回去,袭人丫头,来搭把手。”
薛宝钗一惊,抬眼朝那边正商量婚期的几人看去,见无人留意这边,只有那远处站在树下的护院朝这边扫了一眼,惊讶之余正要仔细看,对方已经挪开视线,似乎是无意的。
贾宝玉面有不忿,朝那边看了眼,心里难受得不行。
原先他以为黛玉只是和以往一样,和他闹着玩,心里别扭,不当回事,可谁知薛宝琴来了,他有心和薛家姐妹一块玩,尤其是贾老太太对薛宝琴也极为宠溺,更是一拍即合。
如今,他才知道,他那林妹妹是真不愿意和他一块玩了,是真要走了。
“凤姐,林妹妹真要嫁去扬州?”贾宝玉忽地拽住王熙凤,一双眼直直盯着她:“林妹妹不是——”
“宝玉,你莫要胡言,李家的人可还在这,你要说错一句话,可是要把林丫头害死的,你要真为了她好,便当从前的事都不曾有过,让她安安心心的从家里嫁出去。”王熙凤是极为精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