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凝视着这一抹月光,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长刀。
于是在这一瞬间,他面前干净得诡异的洋房蓦然一变,化作地狱!
——鲜血与火焰的痕迹遍布四处;被|干净利落一刀枭首的尸体躺在地面,斩落的头颅滚在各处可见的地方,双目圆睁;漂亮的彩绘破碎、墙面留下深深刀痕;枪|械与弹壳四散,与灰尘裹挟,而Mimic中最强大的首领,纪德,他的尸体则靠在墙面,滑坐在地,头颅低垂,唯有胸口有一处血洞,伤口干净利落,漂亮极了。
这才是这栋洋房的真面目!
这才是Mimic消失的真相!!
时间像是在纪德死亡的那一刻停止了。
洋房的火焰一直在燃烧,然而一分钟后,它却没有在窗帘上多攀爬哪怕一分;鲜艳的血渍喷溅在墙面,从雪白的墙壁上缓缓滑落,但却因停滞的时间而静止在半空中……
这无疑是惊人的一幕,但幻象却将这一切掩盖。无数人在这栋屋子里来来去去,但他们却像是踏入了平行时空,无法看到这栋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也无法干扰到这栋屋子的任何东西——只除了这柄长刀。
这柄刀身如同月色,系着碧色丝绸缎带的长刀。
这一刻,太宰治终于明白了铃木由纪的“游戏”,懂得了她给他的选择。
——拔出刀,终结这一场幻象。
然后他会眼睁睁地看着铃木由纪因被世界排斥而离开,就像是三年前那样。
——他也可以放下刀,延续这一场幻象。
然后他将看着铃木由纪的力量被这场巨大的幻象抽空,一步步走向真正的死亡。
太宰治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有些不明白,他心中涌动的情绪,究竟是带着恶意的愉悦,还是充满愤怒的痛苦。
……
“来做个游戏吧,太宰君……一个可以永远留下我的游戏。”
这一刻,铃木由纪含笑的声音和狡黠的笑容,在太宰治面前重现。
他终于明白了铃木由纪当时没有说完的话:
永远留下她的尸体,还是永远留下她的记忆。
……
这是一场不会有胜者的游戏。
因为这个游戏,在一开始就没有胜利的选项。
导演这个游戏的人,有着如此令人愤怒的冷酷无情。她将自己的性命冰冷对待,放置在游戏的天平之上,只为了以此来称量他无情的心。
无论他选择哪一项,这个天平都会失去平衡,彻底倾倒。
然后,她会消失……
再不会回来。
……
“铃木小姐……”
如此可恨。
“铃木小姐……”
如此可恨!
“铃木小姐……你……”
如此可恨!!
“果然很有趣啊……”
太宰治笑了起来。
这位铃木小姐,如此可恨,但又是如此有趣,而让人倾倒。
世上有两种爱情最为打动人心,一是圣人的私心,二是恶人的温柔。
而以自身的性命为筹码,让太宰治面对他自己的心、衡量他的爱情之重,就是恶人铃木由纪最冷酷的温柔。
如此让人着迷、无法自拔。
但太过温柔的话,会被不得了的家伙缠上的。
太宰治终于睁开眼,鸢色的眼瞳映出了月色的刀光。
“不要想着摆脱我……”
哪怕在这场只有败者的游戏里——
“我会赢给你看!”
☆、终将落下的星星
在医院里看夕阳, 总是会让人感到悲伤。
黄昏时分,医院的天台上,脱离了义骸的铃木由纪,正轻飘飘地站在天台的边缘。
不同于义骸那栗色软发、碧色眼瞳的形象, 灵魂状态的铃木由纪, 有着雪色的长发, 白色的眼瞳,苍白的皮肤更是近乎病态。当她穿着白色的和服, 披着白色的羽织站立于天台顶端时,她并不像是自天空落下的纯净的雪, 而像是融于虚无的“无色”。
无色, 这是铃木由纪斩魄刀的名字,也是她死后最重要的能力,更是她杀尽中央四十六室后还能继续以死神的身份安然生活在瀞灵廷的底气。
只可惜……
“铃木大人……”
也不知铃木由纪出神了多久, 当她感到有异常的气息接近时, 一个弱气的声音在她身后同时响起, 战战兢兢地唤她。
“铃木大人……您准备好离开了吗?”
铃木由纪微微侧头, 看着身后毛绒可爱的狐狸,微微一笑:“你来了呀,狐之助。”
“是, 是的!听到您的召唤后,我们,不, 那个,我立即就来了!!”狐之助慌慌张张回答。
看着这慌张的小动物,铃木由纪不由得想到了某个同样容易慌张的笨蛋。
她的神色柔和了两分,但恶趣味依旧, 于是她露出和善的微笑,道:“是吗?看起来时政的确很看重我啊,只不过,上一个编号为303798的狐之助怎么没有来?它是生气了吗?唉,真是的,我说想要吃狐狸只不过是逗它玩的,作为只见过整和虚的死神,我对你们这种式神真的是非常感兴趣呢。就算我有一天会把你们拆成一片一片,但也绝不会忍心吃掉你们的,安心吧!”
狐之助:QAQ
狐之助眼含热泪,瑟瑟发抖。
然而,哪怕是面对这样的恐吓,这一刻的狐之助还是十分有敬业精神,坚强地将这个让狐害怕的话题撇开,回到正题。
“那个……”它抽噎了一声,“铃木大人……您现在的状态不能在脱离义骸后逗留现世太久……否则会对您造成永久性的损伤……您是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告知于我,我好提前通知时政的同事们向这个世界投影穿界门,为您打开回归的通道。”
铃木由纪看着这只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努力工作的毛绒绒,心里喜欢极了,还想要再逗它两句,可蓦然间,熟悉的灵压从某个方向升腾起来。
狐之助一愣,望向了远方:“铃木大人……”它有些困惑,“那……是不是您的灵压?”
铃木由纪也望向了那个方向,露出微笑。
“小狐狸,去通知时政吧。”铃木由纪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愉快,“已经可以准备开始投影穿界门了。”
·
天空的红霞慢慢淡去。
当夜幕降临时,乌云遮蔽了天空,像是雾一样的细雨,笼罩了整个横滨。
此刻,横滨的街道上,太宰治正提着一振没有归鞘的月色长刀,行走在匆匆的人群中。
无数人从他身边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手中的长刀。
这一振刀,明明如此美丽,但来往的人却没有注意到、更没有资格注意到它。
这是仅有他一人能够见到的长刀。
也是只有他才看到的星星。
只属于他的星星小姐啊……他已经带着答案回来了,而你又对此满意吗?
太宰治站在交通灯下,黑色的短发被水雾打湿,委屈地垂落,模样有些狼狈。
但他抬头望着被乌云遮蔽的漆黑天空,脸上却露出微笑。
……
当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后,太宰治终于来到了医院。
此刻,医院里的人很少。病人很少,医生也很少。当太宰治顺着台阶走上时,他的四周几乎没有什么人影,除了漆黑的夜色,就是惨白的灯光。
他感到有一种莫名的“东西”正在浸染着周围的空气。它无声驱逐了病人,也驱逐了医生,让这座医院的上方成为只有他才能进入的无人区域。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因为他本该察觉不到这样的“东西”,至少无法这样直观地感受到。
但当他提着这一振长刀时,那与长刀如出一辙的气息,就再也无法在他面前掩盖。
太宰治原本走向病房的脚步一顿,转而走向天台。
天台没有上锁,太宰治一推就开。
这里空旷极了,除了雾一样轻薄的雨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是——
“铃木小姐,你就在这里,对吗?”
黑暗的风中,无人回应。
太宰治也并不介意,走到了天台的正中,将长刀插入地面。
这振长刀美丽极了,也锋利极了,哪怕是太宰治这种从没有用过刀的人,也能轻易将它刺入水泥地面。
他站在长刀的一旁,直视前方,道:“铃木小姐,你想要对我说的话,我已经收到了。”
“而现在,我想要将我的回应告诉你。”
“我想要留下你,铃木小姐——哪怕这样的过程会痛苦得像是要将我粉碎,我也想要留下你。”
太宰治不是个适合“爱情”这样的字眼的男人,这是由他的本性所决定的。
但铃木由纪同样如此。
“我知道铃木小姐你想要告诉我什么。是的,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所谓的‘爱’的定义是模糊的,而它同时也是重要与不重要的——它是重要的,但它没有重要到能够让我们放弃自身已有的一切;它是重要的,可以支撑人们前行,但它还不足重要到以撑起一个人的一生……而且在更多的时候,它还像是毒药,会让我们上瘾、拖累我们的脚步、麻痹我们的头脑,最后还会让我们溺死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