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只得按着她的意思把受伤的那只手递过去。
看着他被细布密密实实地包扎起来的右手,就算没法拆开来检查,也能猜出来必定伤得不轻。
她小心地将他的手托了起来,低喃道:“怎么受伤了?”没等他开口,又怔怔地自己接上了答案:“是为了我,对吗?”
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杨逍连忙解释道:“别看包成了这副样自,其实伤得并不重,你——”
啪嗒。
豆大的泪珠沿着脸颊划过,落在他的掌中,将他包扎伤口的细布泅湿了一小片。那仿佛隔着层层细布都能感受到的灼热温度,如同一记重锤一般,重重地击在他的心上。
他倏地站起身来,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搂进了怀中,用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摩挲,叹息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呢,我的心都要被你哭乱了……”
丁敏君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嘴硬道:“我也不想的,是眼泪自己莫名其妙就流下来了……”顿了顿,无理取闹一般控诉道:“都怪你!”
杨逍无奈地笑了起来,胸膛轻轻振动,醇厚磁性的嗓音带着几分纵容在她头顶上传来:“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如此好说歹说,才总算是让她止了眼泪。
……
第二天一大早,胡青牛便如同昨日说的那般送来了一盒五枚药丸。
“时间太紧,第一批我只能炼制出这么多,过两天再给你送来一批。你每日晨起用早膳之前先用水吞服一丸,接连服个十天应当就差不多了。”
简单地交代了她几句之后,他又匆匆地离开赶着去炼制第二批药丸了,丁敏君都没来得及跟他道声谢,想着昨天夜里到现在他们夫妻俩估计都还没进过食,连忙让僮仆取了些膳食为他们送过去。
天池金莲不愧是极为珍贵的圣药,才服了一丸,她的状况便好了许多,渐渐地也能多少吃点下去了。
如此又过去了一个多月,这几日丁敏君腹中的胎动越加频繁,按着胡青牛的诊断,预估她生产的日子就在这前后几天了。
自从知道她的产期之后,杨逍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就连晚上也不再睡沉,每隔个一个时辰都要起身查看一番,以至于在羊水破裂的时候,竟比她自己还要早一步发现。
丁敏君被从睡梦中叫醒的时候,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然而不过片刻,腹中骤然加剧的疼痛立刻就让她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这是要生了!
“杨、杨逍——”
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还没等她伸出去,便已经被包进了一只宽厚的手掌中。握着她的手骨节分明,平日里向来稳若磐石,此时却竟然控制不住地在微微颤抖。
“我在这里!”他急切地回应道,告诉她:“我已经让人去叫胡青牛和王难姑了,他们马上就到,不要怕,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丁敏君想要跟他说自己不害怕,但是腹中一阵阵持续不断的剧烈疼痛已经快要耗尽了她的全部心神和精力,让她提不起多余的力气开口。
没过多久,胡青牛和王难姑脚步飞快地赶了过来,到了之后他们俩一个为她把脉,一个按着她的肚子检查胎位,杨逍坐在床头半抱着她的身子,受伤的那只手与她紧紧地相握,才刚刚愈合的伤口因为用力过大顿时崩了开来。
房间中渐渐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下身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疼得丁敏君眼前一阵阵发黑。
胡青牛见状起身转头离开了房内,没一会儿便叫一个侍女端了碗汤药进来。王难姑看到后立刻对杨逍说道:“快给她喂下去!”
杨逍当即照做。
苦涩的药液从喉间被灌入腹中,唤醒了丁敏君本已经有些涣散的神志,听着耳边一叠声的呼唤,她的身上忽然又有了力气,竭尽全力跟着王难姑的指示调整吐息。
身下已经疼得快要麻木。
床边的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伺候的侍女进进出出,脚下步伐飞快,一刻也不敢停歇。
直到天光破晓,丁敏君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地咬着口中卷成团的布巾,运起最后积攒的力量,向下用力一沉——
只听一声嘹亮的婴孩哭声响起,她的身子连带着神志猛然一松,几乎立刻便阖上双眼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生了生了,终于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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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敏君?敏君!”
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突然间松了开去, 无力地往下坠。杨逍面色骤然一变, 急忙用力握紧了不让她的手掉下去, 向来灵活的脑子此时仿佛停摆了一般,只剩下遵从本能六神无主地喊着妻子的名字。
王难姑见状在将孩子抱给一旁候着的侍女去洗漱之后, 连忙捉住丁敏君的手腕给她诊了脉, 确定她没有大碍后长舒了一口气, 对杨逍说道:“杨左使无需太过忧心,夫人只是力竭昏睡了过去,没有什么问题, 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真的吗?”一连追问了两遍都得到肯定的答复, 杨逍这才稍微放松了些许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低头怜惜地看着筋疲力尽的妻子, 用还在止不住微微颤抖的手指拨开她汗湿的头发,俯下身去在她额头落下轻轻的一吻,低声说道:“辛苦你了……”
王难姑看在眼里,真心为他们夫妻二人深厚的感情而高兴。毕竟放在从前谁能想得到,那个杨左使有朝一日竟会亲自为刚生产的妻子擦去身上的血水污秽, 换上干净的亵衣亵裤和被褥,照顾地妥妥帖帖呢?想必只有爱极了才会如此放下身段吧?
她暗暗感慨了一番, 从侍女手中接过同样被洗地干干净净, 用大红色的襁褓包起来的孩子, 抱到杨逍的面前,欣喜道:“恭喜杨左使,小公子生下来足有七斤三两重呢, 是个康健的孩子!”
听到道贺声,杨逍总算记起来了他还没有看过一眼敏君千辛万苦为他生下来的儿子,连忙想要起身凑过去,却不知道是他坐得太久了还是心神高度紧绷了几个时辰以至于有些脱力了,站起来的一瞬间竟然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得亏立刻扶住了床架子堪堪稳住身形,才没有失态地摔倒在地上。
“杨左使!?”王难姑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高之后连忙低头去看襁褓中的孩子,好在孩子并没有被吓到,皱皱巴巴的小脸上神情舒展,偶尔砸吧砸吧小嘴,还睡得正香。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抱着孩子将他的正脸朝向杨逍,轻声对他道:“杨左使,你抱抱他,看他多乖啊……”
杨逍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襁褓中比他双手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讷讷地问道:“他、他怎么才这么一点?”
“刚出生的孩子都是那么小的。”王难姑看着平日里足智多谋的杨左使对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却露出了这么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声催促道:“哎呀杨左使,你快来抱抱他!”
杨逍脸上的紧张和期待揉成了一团,神情很是复杂,伸出去的手犹犹豫豫,都已经可以碰到襁褓了,却还是不敢真的把孩子接过来。
他、他从来没有过抱孩子的经历,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才好,也不知道该用多重的力道,万一他太用力了怎么办?会不会伤到他?毕竟才那么小一点,浑身上下都软得跟糯豆腐似的,说真的,他、他有些害怕……
恰在此时,襁褓中的孩子忽然张开小小的嘴巴秀气地打了个呵欠。
杨逍看到后神色一变,立刻吓得把手缩了回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他这是要醒了吗?”
风光霁月的杨左使这辈子大约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吧?
王难姑死死地憋着笑,也不管刚刚升任父亲的杨逍心里有没有准备好了,走过去不由分说地将孩子往他怀里一塞,口中安抚道:“来来来,我教你……”
杨逍如临大敌一般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接过孩子。骤然被塞了这么软绵绵的一团,他简直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两条手臂弯起,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将孩子端在怀里的姿势,根本就不敢用力,如同木偶一样任由王难姑将他的姿势调整到最佳。
“好了。”等她收回手退后一步,他才如梦初醒,怔怔地低下头去看安稳地睡在他臂弯中的孩子,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地柔和了眉眼,心中溢满了无法言喻的感动。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生出了那么些实感——
这是他的儿子啊!在他最爱的妻子腹中待满了十个月,同样也是他期盼了十个月的孩子啊!
终于、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便忍不住热了起来。
没等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身旁忽然传来了虚弱的声音:“杨……逍……”
他猛地转过头去,却看到丁敏君不知何时竟已经醒了过来,正撑起虚弱的笑容专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