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不敢多言,道了声“是”后便鱼贯而出,唯有纪晓芙和贝锦仪在临走前略有些担忧地看了丁敏君一眼,害怕她会被师父责罚。
破庙中只剩下了丁敏君和灭绝师太两人,随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吱呀关上,丁敏君便扑通一声跪倒在灭绝师太的面前,低头道:“师父容禀!”
灭绝师太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说吧。”
丁敏君垂下眼帘,搬出那一套半真半假早已打过腹稿的说辞,为自己久不归峨眉这件事开脱:“弟子一年多前下山历练,回来的途中遭歹人袭击,想要逼问倚天剑的下落,弟子自然不从,奋力反抗却力有不逮,被一掌打落悬崖,原以为会就此葬身崖底,谁想到弟子命不该绝,落到了一处寒潭中,虽捡回了一条命,却仍受了重伤。弟子拖着重伤的身体昏昏沉沉地走了许久,直到看见了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原想要进去休息休息,却在里面的石床上发现了一具白骨,白骨手中握着一块绢布,上头写着若有人能为她收敛骨骸,便以武功秘笈相赠,弟子猜测这许是哪位隐居在此地的前辈,因而强撑着身体为其小心收敛了尸骨,埋在茅屋后的小山坡上。因那位前辈留下遗言,不得将此武功秘笈带出外界,故而这一年多来弟子都待在那崖底练功。”
灭绝师太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知道她练了旁的武功,故而并不怎么在意,倒是她一生痴迷武学,在听到“武功秘笈”四字之后颇为神往,不由得问道:“是什么武功?”
丁敏君咬了咬嘴唇,不知为何并不想让她知道有关于古墓派和《玉女心经》的事情,因而故作为难道:“非是弟子不愿告知师父,而是那位前辈有遗命,不得将此事告知他人,弟子起了誓的,且已将该秘笈在前辈墓前焚毁,请师父见谅。”
灭绝师太闻言长叹一声,说道:“是了,既发了誓言,确实应当遵守。”
她语气中虽有遗憾,却并不强求,倒不失为一派宗师的风范。
丁敏君作势低下头去。
灭绝师太垂眼看着她,忽然道:“你这一年多当真就在那崖底练功?”
丁敏君咬紧了牙关点头道:“是。”
灭绝师太又问:“进展如何?”
对于自己的武功丁敏君心中颇为自得,但嘴上依旧矜持道:“略有小成。”
“如此甚好。”
话音落下,灭绝师太倏地起身,拂尘一甩,对她道:“那为师便来考校一二,你可敢接招?”
若放在以前,丁敏君可能还会心生退却,可现在她自认已今时不同往日,自然是敢的,当即拔剑出鞘,恭敬道:“请师父赐教!”
说罢两人便来来回回拆解了数十招,虽也有灭绝师太手下留情的缘故,可丁敏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在师父手下游走数十招而不落败,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这江湖中已然是一流的高手了。
而灭绝师太更是心下暗惊,原以为自己这弟子资质平庸,哪怕很早就知道她已学了旁的功夫,却也以为不过尔尔罢了,因而虽然在俗家弟子中居长,但却从未将她列入下任掌门的候选,而是全心培养天分和悟性更高的纪晓芙,谁知道她竟能进步如斯,现如今看来,终究是她看走眼了,无论是内力还是功法,这个弟子都已不是等闲之辈了。
此次交手只是为了试探出丁敏君的武功深浅,因此在差不多的时候,灭绝师太便点到即止,收手道:“不错,进步很大。”
丁敏君眼睛发亮,微喘着气说道:“是,多谢师父指点!”
随后灭绝师太又说了一些驱除鞑虏,不堕峨眉威名之类的场面话,丁敏君点头应是,两人皆心照不宣地维持了面上的师徒情谊。
第22章
被遣出门外的峨眉派弟子们一边互相处理方才和天鹰教众人对峙时所受的伤,一边小声议论着下山之后就失去了联系将近一年半的丁敏君。
在出家的弟子中排行第三的静慧帮师妹静照处理好手臂上的伤口后,长叹了口气道:“这次多亏丁师姐及时赶到,不然我们怕是凶多吉少了。”
静照赞同地连连点头,钦佩道:“丁师姐好生厉害,与一年半前简直判若两人……”
“说不定这一年半时间大师姐是闭关修炼去了呢。”俗家弟子中行五的赵灵珠随口插了一句,刚要再说些什么,破庙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动静,好似是谁在里面交手。
刚才她们出去后,里面只剩下了师父灭绝师太和大师姐丁敏君两人,联想到大师姐擅离峨眉派那么长时间,她们自然以为是师父在惩戒她,想到平日里师父严厉的模样,她们当即都坐不住了,站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也不敢先迈出那一步,就怕被正在气头上的师父连带责备,除了原本和贝锦仪坐在一旁的纪晓芙。
她在听到声音后倏然起身,快步走到破旧的大门边,抬起手犹豫片刻,终是拉起门环轻轻扣了扣,略提高声音问道:“师父,丁师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灭绝师太冷硬的回应:“无事,你们且退下,没有听到传唤谁也不准进来。”
纪晓芙抓着门环的手一颤,贝齿轻咬下唇,刚要再次回话,却被紧跟着她的贝锦仪一把抓住了手腕,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看到贝师妹对着她默默地摇了摇头。她抿了抿唇,缓缓松开手指收了回来,被拉着亦步亦趋地回到旁边坐下。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那扇早就摇摇欲坠的破门终究承受不住重击,轰的一声裂成了碎片,众师姐妹蓦地站直身体,双眼紧紧地盯着里面,却没想到原以为会被重罚的大师姐丁敏君率先跨出了门槛,用宽大的衣袖挥散腾起的尘埃后才将灭绝师太扶了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似乎还挺融洽,并不像诸位师姐妹想的那般剑拔弩张。
众人一时间有些疑惑。
灭绝师太没有理会一众弟子各异的神态,只对着丁敏君轻抬起下巴,示意她传达她的意思。丁敏君见状点点头,提高声音说道:“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今晚就在此处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去十里亭。”
众峨眉派弟子自然毫无异议,当即脆生生地应道:“是,师父!”
……
是夜,破庙中,残旧的观音大士泥像前。
其他师姐妹已三三两两睡去,贝锦仪伸手撑着地面,小心地支起身体,转头偷看了眼上首正阖目打坐的师父,轻轻扯了扯与她歇在一处的纪晓芙的衣袖。
纪晓芙睁开眼睛眨了眨,用眼神问她想做什么。
贝锦仪朝抱臂坐在门槛上,长腿支起抵着另一边门框的丁敏君努了努嘴巴,示意两人悄悄过去。
纪晓芙微微睁大眼睛,连忙转头瞥了眼灭绝师太的方向,随后迅速收回视线,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轻手轻脚起身,结伴来到守着门口的丁敏君身旁,还未等她们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却见她已经倏地睁开眼睛,细长的眼尾一挑,随意扫过来的视线中似带着冰碴子,让毫无防备的两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她们后,丁敏君微微一怔,好似还没搞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直起身子四下环视了一圈,随后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一顿,收回视线垂下眼帘,嘴唇缓缓抿紧。
贝锦仪见她似乎有些怅然若失,遂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师姐?你……没事吧?”
丁敏君回过神来,收起所有思绪,抬头看着她压低声音道:“无妨。这么晚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贝锦仪和纪晓芙对视一眼,实话实说道:“大师姐那么久未回峨眉,我和纪师姐想要同你说说话。”
丁敏君回头看了眼好似一无所觉的灭绝师太,小声道:“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去那边。”说罢站起身来,先一步朝外面走去。
贝锦仪和纪晓芙自然紧随其后。
三人来到了距离破庙不远的小溪边,正是明月高悬的时候,皎洁的月光落在被夜风吹起微波的水面上,仿佛镶嵌了一片片银白的鳞片。
纪晓芙看着丁敏君的背影,只觉得这位自小一起长大,明明该情同姐妹,却不知为何偏偏单方面排斥她的师姐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她定了定神,轻声问道:“丁师姐,这一年半里你去哪儿了,可有受伤?”
丁敏君侧身而立,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将那套说辞简单叙述了一遍。
纪晓芙和贝锦仪自然是深信不疑,而后又忽然听她叫到了自己的名字,似是随口说起:“纪师妹,师父对你寄予厚望,一直想要将衣钵传授于你,你可不要让她老人家失望了……”
还未等她说完,纪晓芙便急急打断道:“师姐!你误会了,我从未肖想过掌门之位——”
她以为平日里师父对于她的偏爱和门派之中的一些闲言碎语让大师姐误解了什么,因而这才急忙想要为自己辩解,谁知丁敏君却抬起手臂制止了她,神色淡淡道:“听下去。”
纪晓芙闻言一怔,半晌后才垂首低声道:“……是。”
贝锦仪却敏锐地注意到了丁敏君话中的另一层未竟之意,一时有些不敢置信,故而迟疑地问道:“大师姐,你……你是不是打算离开峨眉?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