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合上书页,直说:“我们家没有请过家庭教师。”
宾利两姐妹更惊讶了,惊讶之下又隐隐透出一点居高临下的不屑与优越感。
她们又说了些自己在伦敦一所女子私立学校的事迹,说私立学校学费如何高,那儿的老师如何举止高雅,与结交贵妇人。凯瑟琳不感兴趣地敷衍听了几句,心想那么好的老师也没教会你们什么,她不搭理她们,她们自讨没趣,就干巴巴坐了会离开简的房间。
打发走她们后,凯瑟琳往椅子背后一靠,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上帝,她们简直就是伦敦那所女子学校行走的招牌,十句话五句话不离她们在学校受到的良好教育。”
伊丽莎白失笑。
简也说:“她们确实为自己受到过私立女子学校的教育而高兴。”她不了解那所学校,也不明白宾利两姐妹炫耀的心情,只当她们对学校过分热忱。
“算啦,别提她们,聊聊其他的吧!”凯瑟琳摆摆手。
简精神好了一点,但病色未退,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张漂亮苍白的脸蛋,姐妹几个说了些心里话,简又感到精神疲惫,昏昏沉沉睡过去。
“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凯瑟琳轻声说。
第12章
换完晚餐衣服后,没多久就有人请两位小姐下楼用餐。凯瑟琳边走边和伊丽莎白小声交谈:“我猜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今天肯定会把我们从头到脚抨击一番。”
“那影响不了什么。”伊丽莎白耸肩。
凯瑟琳想了想确实如此,她们和内瑟菲尔德这些人没什么来往的机会,有也是看在简的关系上。抿了下唇没有多说。
宾利先生对简的病情十分担忧,他由衷地感谢凯瑟琳和伊丽莎白能留下来陪伴简,奈特利也询问了简的情况,除此外没人真正关心简的病况如何。
吃过晚餐,几人便开始打牌,赫斯特上校格外热衷此道,他们赌了一笔不小的金额,并热情邀请伊丽莎白和凯瑟琳参与。
凯瑟琳摇摇头拒绝:“我想到外面散一会儿步。”伊丽莎白便趁机说和她一起。
两姐妹在内瑟菲尔德外面走了一圈,回来时牌局还没有结束,同时他们谈起了一位合格“淑女”的标准。①
——
她必须精通音乐、唱歌、绘画、舞蹈以及现代语言。
她的仪表谈吐,行为举止也绝不能叫人挑出一丝错漏。
达西还补充道:“除了这一切,她还应该具备足够的聪明才智。”
凯瑟琳坐下时就正好听见这句话,她暗自觉得世人对女子的标准过于严苛,可卡罗琳和赫斯特夫人都对这种观点深以为然,极力拥趸达西的观点。伊丽莎白俏皮地开玩笑:“那我就要怀疑这样的淑女你一个也不认识了!”
卡罗琳反驳她:“伊丽莎白小姐,你怎么能怀疑女人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呢?你这样说未免太低估咱们自己啦!基蒂小姐你认为呢?”
突然被点名的凯瑟琳抬起眼睛:“我毫不怀疑有这么一位达到达西先生的标准的完美淑女存在于世,不过这样的标准对其他人可就未必适用了。”
宾利深有同感。
“是的,基蒂小姐说的一点不错,这样的淑女听上去确实完美,但在我看来,班纳特小姐就已经是位再出色不过的淑女了。”
他说这话时耳根泛起一层薄红,像是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突然显露人前生出十二分羞涩。
卡罗琳没想到她会被自己哥哥拆台,话梗在喉咙里好一会才说:“简确实很好,但她还算不上完美。说起来我真的非常遗憾你们的父亲没有为你们请一位优秀的家庭教师。”
她后一句是对着伊丽莎白和凯瑟琳说的。
奈特利稍微皱了一下眉,接过话:“如果真心想学习,有没有一位出色的家庭教师倒是其次了。班纳特先生见多识广,对几位小姐来说是比一般的家庭教师远要好的老师。”
“可是班纳特先生没法教几个姑娘舞蹈呀!”卡罗琳想要证明自己的观点,扬起声调。
“班纳特太太在这方面会是一位优秀的老师。”奈特利微微一笑。
凯瑟琳猜他是完全不了解班纳特家的情况,像他这样还没有遭受过婚姻折磨的人恐怕不能理解班纳特先生对女儿不上心的想法,当然,这又不仅仅是婚姻的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和班纳特先生为人并不相同。
她暗自笑了笑,没不识趣地拆奈特利先生的台,反而重新谈起这个话题本身来:“如果说这是对淑女的标准,那么世人对绅士肯定也要相似的另一套要求喽!那要与这样一位淑女匹配的绅士,他不仅应当知识渊博,精通历史、文学、数学、艺术,品性待人真诚热情,慷慨仁慈,善良谦和,另外他也要品味高贵,谈吐得宜,举止优雅,最后,他还应当尊重每一位淑女。我说的一点儿没错吧?”
她笑盈盈的目光从在场所有人身上划过。
伊丽莎白有心看达西的反应,便有心问:“达西先生,您认为呢?”
“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苛刻。”达西闻言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以为以您的淑女的标准,我的要求是完全匹配的。”凯瑟琳立刻挂着客气的微笑回答。
这下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意图了——她在用同样的方式反驳达西自己。
卡罗琳却无条件拥护达西:“对女人和男人标准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能一样?”伊丽莎白心直口快反问。
她明亮乌黑的眼睛带着笑意,达西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说:“对淑女和绅士的标准确实该一样,伊丽莎白小姐,你说的没错。”
“那奈特利先生也赞同吗?”卡罗琳勉强笑了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在场唯一一个还没有开口的未婚绅士。
奈特利在卡罗琳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我认为基蒂小姐有一点说的不对。”
卡罗琳眼神亮了。
凯瑟琳面色不变,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奈特利先生继续说:“无论一位女性是不是被称世人作淑女,她都应该得到尊重。”
凯瑟琳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惊讶,随后她笑了起来:“奈特利先生,您是位真正的绅士。”
“如果以基蒂小姐对绅士的要求,我可远远够不上。”奈特利用轻松的语气说。
赫斯特上校这时也不耐烦地囔囔起来:“让我们专心打牌吧,为什么要说些其他的话来分心?”
班纳特家的姐妹俩听这样说就没有再多留,提出回到房间里去照顾简。至于房间里留下来的人再说了些什么就不是她们关系的话题了。宾利先生仍旧很担心,可他担忧中又暗暗流露一分窃喜——简的病情让她能在内瑟菲尔德多待上些时日。这叫他感到既甜蜜又担忧,因此他不由得对简的两个妹妹更加客气周到。
等到第二天早晨,简的病况终于有所好转,班纳特家的马也终于空出来了,拉着车载着班纳特太太和莉迪亚一起过来。
班纳特太太先是数落了一番凯瑟琳和伊丽莎白跑出来的不懂事,又问了一番简的病情,心中为自己这个聪明绝顶的主意得意万分。
凯瑟琳不想在这样的气氛中久留,找了个借口拉走莉迪亚,问了问她们离开后妈妈的反应。
莉迪亚有意炫耀自己的功劳,就把班纳特太太怎么生气活灵活现地描绘了一大段,说了足足五分钟。
“……所以妈妈听到那位布莱特医生建议她动手术,就没心情管我们了。”
凯瑟琳总结道。
在这个麻醉药都没有的时代,手术成功与否几乎全靠上帝的意志,手术死亡率极高,即使班纳特太太对医学知识一无所知,可至少知道做手术几乎等于半只脚踏进天堂大门。
凯瑟琳又问了几句,确认班纳特太太被布莱特医生提出来的建议吓坏了,连布莱特医生的年金和未婚与否都没兴趣关心,恨不得避着他三英里。
班纳特太太可爱惜自己的命了,还不想在女儿们全找到金龟婿之前就去见了上帝——没有她,家里那几个不争气的丫头要怎么办?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头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莉迪亚鼓着腮,不满地瞪着她:“是我给你说了很多好话,妈妈才没有生气的。和那个讨厌的医生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好好。”凯瑟琳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拿出一个姐姐的派头,“谢谢亲爱的莉迪亚为我解围。”
但她依旧不会认可班纳特太太在这件事上的做法。像她们这样家庭的女儿在婚事上确实有许多尴尬地方,这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但没必要为此曲意迎合。班纳特太太的小手段在一对有情人之间倒是无伤大雅,可一旦涉及到两个家庭就不得不考虑的更多,更别说这一次还连累到简生病。
然而凯瑟琳又理解她的妈妈,班纳特太太神经脆弱敏感,她难道感觉不到班纳特先生对她的厌烦吗?不,她其实很清楚。所以她将全部精力放在了五个孩子的婚事上。这仿佛成为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她希望女孩们嫁个好人家,也隐隐从潜意识里透露出,她对婚姻和爱情的态度是消极失望的,她更信赖充足的财产才能让她的女儿们生活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