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安室的目光顺其自然落到了她的身旁,不知为何笑容稍淡。
“这位小姐想要什么呢?”
镜花竟有一瞬非常害怕他投来的目光,下意识躲到了阿砾的身后,细语小声得难以听闻:“和砾小姐一样。”
阿砾体贴地替她复述了一遍。
安室欣然点头:“好的,请稍等。”
接着便见他回到后台,向店长转述订单后一起开始制作咖啡,姿势倒也有模有样,看不出有任何青涩生疏的地方。
阿砾和镜花顺势坐到座位上稍作休息,等候咖啡打包好。见镜花自对上了安室后就脸色不对,她不由好奇地问了句:“怎么了?”
镜花摇了摇头表示无妨,只是仍显神情阴郁:“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和黑手党的人很像……”
“……黑手党?”阿砾单手托着下巴,闻言奇怪地往后厨的方向望去,思忖了片刻后嘀咕道:“我倒觉得他像另一个身份的人诶。”
没过多久,安室将两杯装好的卡布奇诺递给了阿砾。阿砾无防备地伸手去接,却在触碰到袋子的时候感应到拉力,与他的手同时僵持在了空中。
“旁边那一位,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上次电车事故里「自述杀害过三十五人的少女」吧?”
安室在往戴着兔耳发箍的少女看去的同时低语,紫灰色的眸子深度莫测。
这句话无异于再次揭露人的伤疤,镜花捏住手机的指尖一紧,想要借此捏碎所有徒留在心中的不安。
可阿砾若无其事地承认了:“是啊,她现在是我们侦探社的实习生。”
毫不犹豫的袒护轻易就破了冰,致使当事人的少女一怔,眼眸重新染上了些许希冀的亮光。
安室的表情也因而稍微产生了些变化:“但她可是有过犯罪历史的人呢,这么做没关系么?”
他说的自然是泉镜花目前正被政府通缉的事情,或许在其他人看来,他这么问实在是有些多管闲事,但出于某些特殊的因素,自有一套割裂正义与罪恶理念的他还是说出了这番话。
“我当然知道,只是每个人都会有走错路的时候。”阿砾懒得搭理太多,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卡布奇诺。
“我爸爸曾经在做正式收养手续的时候亲口告诉过我:如果你过去做了很多坏事,那么未来就去做很多很多的好事来弥补。人不需要一直停留在过去。”
这番别出心裁的教导令旁边两个人都露出了愣愕的神色。
“你的父亲……?”安室微张了唇,颇有些不明语境地打探道。
“就是我现在的养父啦。”
他面前的猫耳少女如实说道。她同时将袋子背负在身后,仰高的脑袋满是纯净无暇,雪一般柔净的肌肤映衬着蔷薇色的嘴唇,双唇启合间轻声纺织出了自己过去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所得到的、前期指引至今的觉悟。
“是他告诉我,我的能力不是用于复仇上诞生的产物,也绝不是用于伤害别人的工具,而是与生俱来用以守护重要之物的力量。难道不以自身意志来做错的事就必须判定本人为恶吗?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护就能保证自己绝对是善的一方吗?”
“罪行是基于群体利益上建设的一套固定的理论,而善恶观念则不然,没有人有资格为另一个人永远打上‘罪恶’的烙印。”
“对于我来说,镜花她同样是这样。”
讲述着这番话的少女脸上并无什么要强行将自我观念灌输给对方的表情,这不是一场辩论,而是平静地陈述出自己想法的对话。可就是她的这一点,轻易闯入了他的眼睛里。
片刻后,安室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是我多言了。”他忽的抬眸,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报警的。”
那位浅金发青年的眼神在此刻给了阿砾一种既缅怀、又遥远的感觉,仿佛在透着她摸索着河流里某个已然失去颜色的记忆碎片。
这样的表情让阿砾模模糊糊想到了什么,脑海泛起诸多思绪的涟漪。
而就在她快要抓住某缕曦光的时候,对面的安室忽然摸了摸她的头,让她一下从意识里回笼。
“我可没有同意你摸头喔!”
阿砾一手提着袋子,一手不满地捂住了被揉乱的脑袋,就跟不愿合作被rua的猫咪露出尖牙反口想咬人一样。
对于安室来说,这尖牙磨到手上的感觉不痛不痒,还能不走心地笑着对她说:“真抱歉,下次我会提前征得你同意的。”
阿砾:“……谁允许你就这么擅自决定还有下一次的啦!”
为了不真的挨揍,安室及时转移了个话题:“对了,今天上午我看见有一架直升机降落在店外的大马路,有一支外国人打扮的队伍上了楼,是去你们事务所登门拜访的委托人吗?”
他所描述的这一特征让阿砾立马狐疑不决:“……外国人?”
既然是外国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从漩涡咖啡馆里匆匆离开,阿砾带着镜花走往电梯的方向,意外在门口发现一顶草帽被遗落在了电梯门边。
“这不是贤治的帽子么?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
阿砾嘀咕着将草帽捡起来,直达四楼后推开印有「武装侦探社」铭牌的大门。和镜花公费约会的半天没见,里面的气氛似乎就变得有些严肃。
“大家,听说我不在的时候有‘客人’来过了?”
跟镜花分开,她直接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揭开纸杯的盖子轻轻吹动咖啡,而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没想到舌尖一触到液面的滚烫,她立马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缩回去,发出‘疼疼疼’的叫声。
“阿砾,怎么没有我的份。”乱步闻到旁边飘来奶油咖啡的香味,转头见她竟然背着自己吃独食,顿感不满地嘟囔了起来。
“你不是有波子汽水嘛,还跟我抢——”
阿砾反驳说,这句话当然无法轻易度过了乱步大人这道难关。他依旧伸手往阿砾这边抢夺,阿砾争不过就直接把卡布奇诺给他好了,猫舌还痛着呢。
于是乱步顺理成章捧着她带回来的那杯卡布奇诺轻吹,一边悠悠然看着手里的报纸。
侦探社里一下变得热闹起来,约会回来的镜花在跟敦分享了和阿砾拍的大头贴,在敦羡慕地想要伸手拿的时候她转眼又面无表情地收走,留下了一脸呆住的敦。
其他人见两人回来也凑到了阿砾的身边,义愤填膺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砾小姐!你也听说过了吗,今早【组合】的人来侦探社了!”
一听见‘组合’这个名字,阿砾不由得也打起了几分精神:“怎么回事?”
当时负责给人倒茶的直美一脸不虞,还能从她成熟艳丽的脸庞上窥看到先前不愉快的残影。
“他们大概来了有三人吧,一来就把侦探社从头到尾贬低了一通,说什么‘第一次拜访没有停机坪的公司’‘这公司建筑楼层太矮’‘认不出茶杯瓷器的品牌’之类的话,一副暴发户看不起普通百姓的样子。还说要买下整个侦探社呢!”
“啧,他们的确是很有钱。”光凭直美的这三言两语,阿砾也能从脑海里构想到对面那帮资本主义的嘴脸,不由咂巴咂巴嘴。
“就算是这样也太过分了。”就连谷崎也如此说道,以往弱气的模样,因为来人的态度变得稍稍有些强硬。
“与其说是来商量,不如说是屈尊降贵的命令为好。他们完全没有给人留下尊严,竟然直接将钱甩在桌面,说钱财如果不够可以再加,接着就把自己手上的手表摘下来。”
老实说,组合那帮人的登场简直就像动画里的经典反派,完全是对主角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的女儿’那种剧本,仗着有钱就以为万事无所不能。
连阿砾都感到了被冒犯,满脸涌现了谴责的神色:“过分!以为这点钱就可以打发我们吗?!不过……我姑且还是问一句,他们到底给了多少?”
娇小的个子全都缩进了椅子里的她,有些严肃地搓起了手手。
“……”
众人的视线在这句话里一下就发生了变化。可惜那并不是无语,而是盯着来到她背后的人影而泛起的惊恐,敦赶忙结结巴巴地提醒了她:“社、社长……”
在她背后!
那一瞬,阿砾的变脸速度堪比翻页。
转过头去的那刻,她便朝来至身后的那位银发男子扬起了天真又烂漫的甜美笑容,勇于表明自己的立场。
“当然!无论他们给出了多少,我都要对那帮不识好歹的美国佬说一句‘给我带着你们这些该死的臭钱滚’!你说对不对,爸爸!”
全程关注她表情变化的同事们嘴角抽搐了一下,然而,阿砾此刻心心念念的只有社长一个。
好在福泽谕吉并未追究她的那点小心机,双手拢在和服袖子里,一副她调皮又无可奈何的冷酷模样。
在猫控的面前,猫咪所作的一切事情当然都是可以原谅的!
“砾,你提交报告的那位新人,就是她么?”提及先前招揽新人此事,福泽谕吉不由往办公室里的和服少女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