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偏头看去,那是位不修边幅的小混混,少许白发从他的帽檐露了出来。分明敦敦也是与他色调相似的银发,但敦敦的那种银色很纯粹,而他白色的头发却犹如毫无光泽的枯草,被灰尘玷污了那般发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积淀于心头。如果换作平常,胆敢冒犯她的阿砾整根手臂都会给他拧断,但现下却不过只瞥了卫衣青年一眼,面不改色地启唇说道:“知道,因为我就是那个侦探社的人呢。”
抓住自己肩头的手指因为这句话而骤然加重了力度,仿佛要将那几根枯槁的手指狠狠抠入那身娇嫩的皮肤里,强硬、而又带着狠戾,不容分说地强拉着她走进小巷。
配合着半拖半就演出了一场戏,阿砾跟着那位蓦地沉了脸色的青年拐入了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周围有些撞见这幕情景的路人面露惊慌,只得连连交头接耳,为她这即将遭遇不测的女孩儿担忧。
等阴暗巷口只剩下他们两人,卫衣青年便发笑般抖动着自己肩膀,旁若无人地抽动许久许久,终于撕下了伪装友好的脸皮。
“看来,你应该也知道我接下来要对你做什么吧,名侦探小姐哟——”
哐当,啤酒罐子被他丢倒在地,未饮尽的廉价酒液混合着气泡咕咚咕咚从开口溢出,弄脏了巷子的地面。卫衣青年放开了她的肩膀,右手隐约可见一点寒光。
不过,青年没想到面对威胁最镇定的竟然是她。
“我也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啊——”阿砾咧开了唇,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告诉他翻车的事实:“终于让我逮到你们这些‘羊’了。”
阴差阳错听见她口中吐出‘羊’这个字,过往复苏的情感汹涌而澎湃地疯狂席卷上了脑海,卫衣青年猛缩成针尖般细小的瞳孔彻底染上了一片浓重的杀意,扬手将袖口藏匿的匕首刀尖狠狠捅向少女。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爸爸——”阿砾完全不怕,作势就抬手想告诉他什么叫‘残忍’。
谁知就在卫衣青年的刀尖即将迎向她那刻,锋利的刀尖兀的被途经身侧的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掌握住,转眼间,徒手捏碎的刀片从那指缝里哗啦啦掉落。
“啧,你想对她做些什么?”
前来救场的人口吻不快而又冷漠。
第41章
阿砾转头看向那位半路杀出伸出援手的人,就是刚才恰好遇见的一米六靓仔。
仿佛撞破了什么令他无法容忍的事物,黑色礼帽下的一双蓝眸弥漫着不快,紧盯着出手伤人的那个家伙。
谁知,看见了他的真容,那位卫衣青年竟然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朝后倒退。
“中、中也——?!”
对方的背脊撞倒在墙上,使他的兜帽震落下来,露出那头不曾修剪长至颈部的白发,与那张流里流气的面容。
看清对面长相那刻,中也明显也是无比愕然,他的薄唇微微张开,喉咙最终仍是艰涩地滚出了那个多年未提及的名字。
“……白濑。”
命运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使过去的灰暗记忆像缓缓开启的齿轮,尖锐的金属棱角刮痛了被推挤的柔软心脏。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不平等的存在,至今这点也依旧没有改变。
曾那么憎恶的人变得光鲜亮丽,而自己则始终在泥地里挣扎翻滚,沾上一身的自卑与狼狈。
白濑狠狠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灰尘,错把中也的这副反应当成了蓄谋揭露的模样。交杂着嫉妒的怒火在他胸腔中旺盛地燃烧,冲昏了理智。他一副被人再次‘背叛’的表情,从卫衣前连通的兜袋里掏出一个硬邦邦的漆黑的物件。
是枪。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叛徒’再次背叛了我——是你跟这个女人合起伙来埋伏我的吧!”
白濑全然不管对方会如何解释,也不愿意听,边说着边愤怒地将枪口对准了过去的‘同伴’,毫不犹豫地将食指搭在了扳机边缘,怒吼道:“给我去死!!”
迎着枪口的中也一动不动,连眼睫都未曾眨动。
空气仿佛在此刻静止不动,弥漫着的不是某人见惯风浪的自信,而是……其他更为深层的某种东西。
不深度挖掘就无法感受到的一种无奈的悲哀。
走投无路的白濑知道即便自己开枪对他无效,依旧慌张地选择了拔枪相向,可就在子弹托膛之前,他的手腕忽然剧烈一痛。依白濑狭隘的视野只能得见有一条穿着黑过膝袜的小腿从眼前晃过,矫健轻捷地踢飞了他手中的枪。
踢中白濑手腕的阿砾轻盈收脚,在落地那瞬足尖旋转,再次扭身给了对方一个回旋踢,这回狠狠踢在了这个想要接连伤人的无赖脸上,白濑因力度后仰下巴,整个人被踢飞出去。
“原来你是那个白濑的弟弟啊……难怪看着这么鶸。”阿砾难掩失望地说,还以为是港口黑手党那帮人来找茬,谁知道钓出来的是条不中用的小虾米。
堂堂一个大男人被体型小他一倍的少女轻松踢飞,放在任何拥有自尊的男人身上都无法承受。白濑浑身狼狈的形容上很快显露出了一丝屈辱,猛然暴起想要起身反击。
“你这该死的女——”
可他这体术完全不堪一击,只是蜉蝣撼树的一场冲动致使的反攻,连站都没站稳就被阿砾给毫不留情地再次一拳揍趴下。
“听说你小子想找我报仇?”
阿砾看得出来这家伙是真的想要下死手,并且完全不害怕犯下杀人这种恶行,联想到在此之前听说过的事情,她眼底不由流露出一丝厌恶,质问起了底下这人。
“你是不是为了找到我,特意专门挑选像我这样的女孩下手,用刀子刺伤她们?”
白濑的内心对于她的憎恨同样到达了一个底限,根本不打算矢口否认,把那一切当成了自己的胜利‘徽章’那般,有恃无恐地大笑:“哈哈哈……是、是又怎么样……你又不能杀我,你不能犯罪的吧?”
手臂忽然一阵钝痛,随即关节部位迅速充气般的肿胀而麻木,仿佛被一条沉重的铁链鞭中又碾轧,白濑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对方徒手打折,软绵绵地耷拉在地面。
“啊啊啊——”一直将自己保护得很好的白濑哪里承受过这样的疼痛,立马没出息地溢出了一眶眼泪。
他吃力地抬起头,收起拳头的茶栗发少女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朦胧的视线里,她处在阴暗巷子里的眼神仿佛摇晃的烛火般看不真切,却传递出一种可怕的情绪。
那双眼里分明应该装满清澈甜美的质感,可此刻却一反常态地充满了幽暗、不快,以及应付人渣的倦怠。说是她无法动手杀人,可她并不像是……没有杀过人的模样。
明白过来这一点的白濑,猛然睁大了双眼。
“你该庆幸我没用背后的‘东西’来向你动手。”
阿砾啧声说道,如果光看她的外表,就像是一位随身背着剑袋、仿佛完成部活归来的女中学生,可真正动起手来的她,则完全变成了个欺负渣渣的不良少女。
无视了他表现出来的惊恐,阿砾下手几乎是拳拳到肉,对手实力太过鶸,搞得像是一场在巷子里进行的单方面的虐打。
白濑无论如何挣扎也不过是无能狂怒,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狠。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再这么下去不行,开始转头向一直站在旁边的赭发青年求救。
“中也……救救我,我快要被打死了,你会来救我的对吧……”
“???”阿砾满头问号,这家伙刚见面的时候还在骂人,见自己打不过了转头就能向对方呼救,她简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什么玩意,你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吧?!”阿砾怒了,冲着这个‘今日人类迷惑大赏’第一名的面部颁发了一拳。
“呕——!!”
被击中脸庞的白濑吐出一口混合着牙齿的血沫。
发现旁边的赭发青年一直维持着沉默,迟迟不见动作,他忽然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刀,胡乱朝着阿砾挥舞。破绽百出的攻势根本就伤不了阿砾,阿砾后仰着身子避开刀子划来的轨道,白濑顺势就地翻滚,逃出了她的攻击范围。
白濑强撑着浑身淤青的身躯,晃晃悠悠地从地面爬起来,目光一触及那位昔日的‘同伴’,内心那点滋生出来阴暗心思终于冲破了侥幸,开始转变为露骨的怨恨。
“中也……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个‘叛徒’。都是因为你的‘背叛’,「羊」的其他同伴们才不得不跟随着GGS行动,然后被那帮人当作炮灰一样牺牲掉。他们死了,全都死了!只剩下我,侥幸在一次逃出生天的日子跟亲生父母重逢,被他们收养了回去。”
白发青年仿佛要将这段岁月里经受的苦难,一股脑地全部推脱到他心中的‘替罪羊’身上,怨毒地咒骂起来。
“我们给你吃的,给你住的,就算你来历不明也收留了你,结果你却是这样对待我们,现在还要来夺走我最后的‘东西’!难得我遇上了这个女表子……呃啊!”
白濑侮辱女性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一步走来的赭发青年疾准地掐住了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