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了然般点了点头,接过了他手里的邮件,一目十行般翻开来扫阅。随着了解现况的程度加深,她逐渐明白了社长为何连歇息的功夫都没给她预留,便唤她进办公室的原因。
阿砾放下了手中文件,脸上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份不得不派我立即去处理的紧急事态啊……”
跟父亲告退,阿砾从社长办公室里推门出来,从那副故意乖巧卖萌的模样一秒转换回正常表情。
聆听见门口的动静,某位眼尖的黑发青年若有所感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掀开了一抹翠色。阿砾就这么与那位名侦探对上了视线,那一眼,两人都赌气的没有说话。
只见阿砾绷着脸拍了拍手,一下收拢了周围同事的注意。
“我接下来要去出趟紧急任务,缺个拎包的当助手,有人自愿报名吗?”
这话脱口而出以后,现场经历了几秒诡异的平静,纷纷开始展开动作——
乱步早在她话出口前就率先撑开报纸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国木田右手发抖,金属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好长一条心电图。
贤治刚才被与谢野拉出了门,谷崎拼命对妹妹嘘声、浑身发抖地钻进了办公桌底下。
就连太宰也打起了哈哈,一边说着‘感应到美丽的河流女神今天也在呼唤我’这样的话,一边往事务所门外走去,只不过路过某个银发少年的时候,肘弯似乎不小心把他给撞了出去。
“啊!”
往前踉跄几步的敦就这么进入了阿砾视野的余光,抱着爱刀的她慢慢转过头来,视线最终定格在了站到最前方的这个少年身上。
她兴奋了起来:“很好,就你了!”
见少女兴致高昂地指住自己,被丢中精灵球的敦连忙慌乱地左顾右盼,然后伸手指点住自己的鼻梁,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声:“诶……我?!”
第4章
已远离横滨数十公里的海面,天气晴朗,碧空万丈。
紧急出发的高速双体船自脱离港口后便在蔚蓝的海面上疾驰,一路分割开无数清凉的白色浪花,悬空的泡沫不断隐没在涡轮旋转的声息里,逐渐消散。
背负着剑袋的少女独自倚立在甲板的栏杆边缘,仰面迎着光线充足的方位掏出一面折叠镜子,娴熟地对着镜面整理仪容。
海风把她头顶的发丝都吹得翘了起来,于是少女望着镜子认认真真地用手按压下那些凌乱的头发,尽数捋到一旁用猫型发箍夹好。无时无刻维持精致可爱的外表,似乎是她一直以来保留的部分习惯。
那副会在意自己外在形象的表现,映入他人的眼中反倒添了几分普通女子中学生的感觉,跟上午提刀打群架的那个身影比起来判若两人,看起来十分具有欺骗性。
可相较她的游刃有余,身后抱住小行李袋跟住的银发少年自上船后脸色便苍白如纸,在此迎着喧嚣的海风,一步步战战兢兢地来到她的身边。
“砾小姐……挑选我当助手真的好吗?”被打包带走紧急出航的这段时间里,敦实在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为了这位幸运儿。
“嗯?你就安心啦——”
阿砾没有转移开视线,语调轻松地宽慰道,随后往短裙口袋里掏出管润唇膏,对照着镜子涂抹起自己的下唇,前后抿了抿,双唇渐缓化开了花瓣般的粉嫩。
午后柔光洒落在她的肩头,更映衬得那具娇小的身躯惹人怜爱。
“老手带新人也算是侦探社里的一种传统了,在你来事务所之前那几个我都有带过,顺便还可以考察一下你的情况。”
“……那,太宰先生他们也有被带过吗?”敦抱住袋子,脑海不由好奇地畅想那一画面。
“当然,调查员一般单独行动,也有二人一组进行调查的情况。只不过……太宰他总会溜号跑去自杀,国木田跟我的工作相性不合,贤治还好说,除开会喊饿这一点至少指哪打哪,但谷崎就不行了,不止会晕船,上次带他解决案件的时候居然半路就被吓到掉色昏倒,最后还要麻烦我帮忙把人给扛回来。”
听到谷崎这位性格上跟他有些相似的同事竟然经历过这等悲惨的事迹,敦的身形顿时更加摇摇欲坠,联想到临走前太宰先生跟自己提及过的那番话,对于即将要面临的事情覆盖上了深深的恐惧。
啪嗒一声,少女合上了折叠镜的盖子,回身看了敦一眼。
这没出息的表情顿时就把她逗笑了。
“来,拿着这个。”
阿砾说着,低头在裙子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交到他的掌心里。
敦掌心摊开,发现是两颗用镭射糖纸包裹的水果糖,两头拧紧的糖纸在光线照耀下显得透彻又五光十色,非常美好。
“虽然我不明白有什么好怕的啦,但如果实在害怕的话,吃颗糖,会缓解很多的哦。”
抬头望去,少女的唇角正晕开十足甜蜜的笑容。
属于她清甜的笑声被海风吹送到少年的耳廓,仿佛能循声闻到风里飘来的那一丝水果糖的甜腻。
敦怔了怔,随即抱紧了行李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埋住,像只害羞的鸵鸟:“砾小姐跟我一开始想象的真的有很大差别呢。”
阿砾不由好奇地歪头:“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敦不假思索地说:“身高。”
下一秒光速翻脸的某人捏爆了栏杆,威胁道:“三秒钟,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敦盯着那处歪折的铁栏杆冷汗直流,感觉像是看见了自己不说好话的下场,求生欲立即满得快溢出屏幕:“不!!我是说砾小姐比我想象中的要可爱太多太多了——”
阿砾这才善罢甘休,哼哼放过了他,并以那副凶巴巴的语调威胁道:“小心点,工作不佳的话,我就跟上回谷崎一样把你的黑历史拍下来贴到事务所的剪贴板上公开处刑喔。”
敦,卑微。
他总算是亲身体验到谷崎当初是遭受到怎样非人道的境遇了。
“砾小姐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啊……”
天际飞翔的黑尾鸥队伍在两人上方的天空兜兜转转,忽然发出了凄惨的悲泣声,吓了同样感到内心凄苦的敦一大跳。
黑尾鸥的叫声很特殊,类似哀怨的猫叫,这种中型海鸥在日本一般都被称之为‘海猫’。这么多只同时喊叫,瞬间仿佛潮水般重重涌现的诅咒,在艳阳高挂的情形下显得渗得慌……
“咦,天空是什么时候变暗的?!”抬头仰望黑尾鸥的敦下意识吃了一惊。
这时阿砾的注意力被一位方从船长室里走出、到她身边恭恭敬敬附耳禀报的随队警官给转移了。
“福泽小姐,马上就要抵达您此行要求的地点了……”
随着木村警官的汇报,天色不知不觉变得沉闷压抑。
这艘船的前方,正酝酿着一大片沉蚀如铅的雾霭,遥遥独立于海面之上,它不断酝酿与翻搅,透露出的那股阴晦的诡异感让人不禁望而却步。
然而阿砾盯着顺风前行的方向,却稳重地给出了指示:“继续前进。”
身兼沟通职责的木村警官连忙取出连接船长室的通讯设备复述了这番话。
在她的要求下,高速双体船谨慎地驶入了这片雾霭,他们就像是被灰雾化身的异兽所吞入腹中,灰茫茫一片的景致斥满了整个视野,大到无法看清周遭的任何事物。
雾,周围除了雾还是雾。
可视度极低的航行环境里,只能感受到波浪簌簌涌动的动静,偶有几只海猫的剪影在低空盘旋,不断昭示不祥般发出哭泣般的无形悲鸣,惹得周围无端渗透出一丝丝的诡异。
“天好黑……明明出来前还是快下午而已。”敦不安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某种粘滞的不快感沾附上了他外露的皮肤。
阿砾并没有回话,而是一脚踩在栏杆边缘、腕骨搭在膝盖上,前探身子集中注意力往灰雾的深处眺望。
风浪不断扬开她的头发,灰茫茫的景致当中,唯有那双依旧熠熠逼人的金瞳像是迷航中指引的灯塔,目不转睛地跳掠过无数碍眼的气流。
大致十数分钟过后,眼力优越的娇小少女终于能窥见远处一座朦朦胧胧的岛屿轮廓,当即夺过了身旁警官的通讯设备,目测着那边的方向朝对讲机提示道:“西南偏南30°12′,加速行驶,能看见那座岛了。”
他们此行接到的委托,来自于那座未明小岛上逗留的警察们,所发出的求救信号。
据说有一批知名私立大学的学生组队前来,打算在岛上进行为期一周的课外实践活动,带队老师与这座岛屿故去的主人是祖孙关系,于是便带领着这帮有钱人家的学生前去岛中唯一修造的那幢私人洋馆里落脚。
但是,在来到这座孤岛的第一天夜晚——
那名老师死了。
此后学生们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中,当即想要报警回程,却发现本应载着他们登岛的船只,上面的船员们皆不见踪影。岛上没有手机信号,幸而有海上遇险常识的学生,通过船内的无线电联络上海事救险部门报了警。
之后就是噩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