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行,都听您的。”大宝收到了来自小宝娘的眼神提示,也就没再问,全听老爹安排了。
贾长发说的玉敏,就是他媳妇儿王玉凤的妹妹,也是今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这几天他正琢磨着要给安排到酒厂去工作呢,已经说得差不多,年后就要上班了。当民办老师当然是更好的机会了!
贾长宏在贾长发救过来之后就回家去了。家里没有电话,家里人都还等着信儿呢,他是怕老太太惦记。回去把拖拉机送回去,转天儿再骑自行车带老太太过来。
宝玉连病房都没敢进,一直坐在病房外走廊的椅子上呢,病房里的说话声儿他都能听到,这会儿他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连他爹说要让他在家种地,给他说媳妇儿,也不敢吱声儿的听着。这要放在以往,他早冲过去,反对包办婚姻了……
贾长发在医院里住了一星期就出院了,剩下的就是养了。
大宝让父母去他家里住,楼上有暖气,不用每天烧炉子,特别是点火的时候,烟气特别重,本来就是肺上的病,怕熏。
贾长发两口子不愿意去,就那么个五十多平儿的筒子楼,说是两室一厅,实际上就是两个室,还是把两个单元拼一起组出来的,这都是领导的待遇了!家里两个孩子。喜儿在县里上学,也住在他家里,再加上老太太来医院看过儿子之后,又让孙子和孙媳妇儿给接过去住了,还哪有地方给他们老两口住。
还是王玉凤在贾长发出院那天,直接把老两口的行李给搬回了家里,老两口没办法,只能跟着去。八口人,挤在五十多平的小屋子里,大宝两口子带着俩孩子住里屋,老太太住客厅的沙发拆开搭起来的小床,贾长发两口子住在外屋里,喜儿去学校跟同学挤宿舍去了。
宝玉可没有人管他,本来贾大姑说让他去家里住,大姑家的孩子都工作了,大姑父调到外地的市里上班,一周才能回家一次,就大姑自己一个人在家。但是宝玉把他爹气得生了这么大的病,没脸面留在城里,也怕他爹见到他再生气,就自己回了三棵树屯儿。
还是大伯娘看他一个人在家里住,饭也不会做,顿顿只能干噎粘豆包儿,连个菜都没有,看着可怜,才叫了他每天过去吃饭。平常他就一个人在家,冬天的房子,常时间不生火就冻住了,他得每天烧炉子烧炕,刚开始的时候,连火都点不明白,好几回都给呛个半死,才算是学会点火烧炉子了。
没事儿的时候,他就看书,其实书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在发呆。在想他到底错在哪了,也在害怕,怕老爹老娘回来之后,他在家里如何自处。
想了几天之后,似乎是想明白了。开始干活儿,给家里的牲口圈出粪,这些活儿他以前是不肯干的。出完了粪,又开始劈木头,他们家房前屋后都种着树,几百棵,又不让卖,每年冬天都得伐上几棵不成才的,砍成木条儿,留着点炉子用。
木头也劈完了,他又开始磨刀,这种细致的需要耐心的活儿,是他擅长的,把家里用得上用不上的各种农具和生活用的刀具都给磨得又快又光。
又干完了,再找不到活儿干了。
在炕上躺了一天,良心又不安宁了。就起来翻地,翻园子里的地。
大冬天的,地都冻结实了,他非要翻地,也是很拼了。屯子里的乡亲从他们家门口过,看到他在园子里忙活,年岁大的长辈都劝他,不让他干,说这根本不是干这个活儿的时节,费镐。同龄的,还有年纪小的,就都笑话他,大点儿的孩子都是知道他小时候的事情的,就笑他傻病又犯了。
宝玉也不理,只一个劲儿的傻干傻干的,每天不把自己累得抬不起胳膊躺在炕上就睡,都不算完。
人哪,总是不经历点儿事儿,就不会长大。
不管他愿意不原意吧。进了腊月,贾长发两口子还是回到了三棵树。
回来没在家待两天,贾长发就又走了。小宝娘不让他出去,怕他累着,大冬天的,骑着自行车,几十里的骑,正经是辛苦的活儿。可他偏不听,只说骑个自行车,累不着人,劝也不听,带上半袋子白面儿半袋子小米儿就走了。
一走就是十天,家里人惦记他惦记得不行,小宝娘都找了贾长宏两回了,商量好实在不行,就让贾长宏去矿山找找去,因为他走之前说了要去矿上的。
没等贾长宏出发呢,他倒是回来了,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没事儿,你就是爱操心。我这是自己也注意着呢,彻底歇过乏儿了才往回走的。不是你说的吗?我任务还没完成呢,这回儿就是死了,我也闭不上眼睛,我不得小心点儿自个的身子骨儿?”贾长发回来就跟小宝娘念叨。
“行了行了,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这一天一天的,跟你们爷们儿操死心了都。你瞅瞅你儿子,大冬天的,非得刨地,好好的大镐,都磨秃了。开春儿还得买镐!”小宝娘说完了老子,又念叨儿子,指着墙角的大镐告状,她是越来越怀疑,自己怎么生出来这个玩意儿。这也就是孩子生在家里的炕头儿上,要不然啊,她非得怀疑是孩子抱错了不可!
“知道干活儿了,就挺好。一个镐才多少钱的玩意儿,可别磨叽了。”贾长发还挺高兴宝玉知道干活儿了。
宝玉刚刚感觉到一点儿来自老爹的温暖,觉得老爹总算是看到自己的努力了,在家里终于有一个人是支持自己的了。感动得他哭了半晚上。
第二天才一起来,就给他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是矿长陈工长的表妹,今年二十了,初中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家里干活,家里不舍得她出嫁,才留到现在。姑娘我也见了,长得还算周正,挑不出什么毛病。家里穷了一点儿,咱们是娶媳妇儿,咱家孩子还有毛病,没什么可挑捡别人的。也不搞什么相亲了,直接定了。过了年正月初八直接结婚。时间是紧了点儿,他娘,多找点帮手,看看现在家里有什么,尽管准备吧!”贾长发直接“通知”宝玉,给他找了一个媳妇儿。
“爹,你这是包办婚姻!法律不允许的。”宝玉现在正是怕他爹怕得最狠的时候,但是也不能就这么胡里胡涂的娶个听都没听过的人吧?必须得反抗啊!只不过声音弱气的很。
“跟你老子讲*法*律?就你这样的,你自己能找着媳妇吗?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谁家姑娘能愿意嫁给你?还是你想让你爹,你哥,你姑父,为了你,仗势欺人去?逼着别人把闺女嫁给你,啊?”贾长发不乐意看宝玉那个怂样子。
“娶不上就不娶,我自己过不行吗?”宝玉心里有气。
“就你?哼!我今儿还就告诉你了,正月初八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就是捆,我也会把你捆进洞房去。这话是你老子我说的,你爱信不信。”贾长发说完就出门了,再不理宝玉。
“小宝,别气你爸,他还没好呢!”小宝娘这回开始唱红脸了。
“嗯……”宝玉心里憋屈得难受,可是又有个孝字压在头上,老爹又刚被他给气得住了院,让他怎么说,他又能怎么说!
没剩下几天就过年了,突然来了这么大个事情,也没时间和心思准备过年了。小宝娘开始每天从早到晚的准备结婚要用的东西。好在,文革过去两三年了,票证控制得没有那么严格了。现在只要有钱,还是能买到不少东西的。又是年前,正是各大商店货备得足的时候。两口子到省城里走了一趟,就推回来一辆新自行车,一块手表。还有两套被褥的布料和被面儿,回来就用早存下的棉花开始做被,屯里的婶子嫂子们也都过来帮忙。
大宝一家回来过年的时候,给抱来一台黑白电视。其他的兄弟姐妹回来的时候,也都给宝玉带了不同的礼物。脸盆,暖壶,毛巾,京城里时毛的围巾,等等,大宝他们一家之前住的西屋,搬走的时候,家具都没带走,都是现成的。
所以时间虽然紧,到底也收拾得有模有样。
也因为准备宝玉婚礼的事情,过年的事情反而大家都没怎么上心了,年初二开始走亲戚的时候,也只有贾家人出去串门子,亲戚们都等着直接喝喜酒的时候才上门呢!
喜儿从告诉宝玉要给他娶媳妇儿那天开始,就接到了新任务,就是看着她哥,别让他给跑了!
宝玉还真想过要跑。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二子,想去京城找二子。可是把身上的兜儿都掏遍了,总共也没找出来两毛钱,买车票都不够的。他根本到不了京城。随便去别的什么地方?他又能做什么呢?时间就在他想走,又觉得出去了自己没办法生活,再想走,还是想不出谋生之道当中过去了。
一直到了结婚那天,他都没看上新娘子一眼。
接亲的时候,新娘子顶着红盖头,只能看到身型。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老娘呢!
没错,宝玉的新媳妇儿,完全就是她婆婆的翻版,长得人高马大,非常壮实,比宝玉魁梧得多。一看就是个干活儿的料子。
新娘子进门就要掀盖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