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李莉娜把温庭筠叫到店外候客区说的，就她们两个人在。不能在包间里说，理由简单的很，不出意外，第二综艺部的部长会是罗英石，只要他手上的项目联合起来比林淳溪的团队赚钱就行，按照现在的势头也就是两三年的事情。单独为金泰浩成立综艺部不合算，但让金泰浩压在罗英石头上就不合适。
李莉娜叼着烟坐在镂空的藤椅上，跟温庭筠算账，首先想要从MBC手上买到收视率最低都没掉出过综艺圈前五的《无限挑战》的版权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真的砸大笔的钱下去，再找家里人出面压制，也不是砸不动。可金泰浩本人是不是值那么多钱，不好说。他是很知名的PD没错，可知名PD想要赚这么大笔钱也不容易，除非金泰浩愿意跟公司签卖身契，至少十年起不准动，否则她不觉得这笔钱有必要出。
“走到金泰浩这个位置，签五年就算长约了，十年不可能的。”李莉娜低头吐烟，问温庭筠“你觉得，我们要不要赌这一把？”
手肘撑着扶手掌心托着下巴的温庭筠反问她“最近圈内能卖的版权都卖出去了，《无限挑战》卖了多少？”
“具体价格不一定，但他们版权卖的好像是分季。就是中方按照自己制作一季的价格给钱，应该不超过百亿，要不然新闻早报出来了。”李莉娜笑了笑“早进场的吃肉，后面的就只能喝汤。MBC一贯跟日本和菲律宾友好，主要往那边输出，对中方态度暧|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们观望，火烧的最旺的时候他们还是观望，等到如今......”
“我们真的是赶上好时候了，中方刚刚入场不了解行情，两边都不懂，又感觉有人要抢，价格就虚高。可这也高不了多久，我们市场就这么大，人家也不是什么都看得上，有些人胆子小开不出那么高的价钱，他们那边也慢慢知道我们这边的模式。这一来一回的，再想要叫价就困难了。”
抽了口烟的李莉娜冲温庭筠感叹“你还别说，这世道真没有傻子，都是聪明人。”
有些醉了的温庭筠脑袋有些迟钝，回话也慢吞吞的，但思维绝对清晰“你如果打着把《无限挑战》弄到手，之后再卖给中方，那就放弃。但你要是看好金泰浩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能力，那你就去跟MBC谈。至于综艺部部长这件事，你没听懂他的要求，他不是跟你要地位，他要的是自主的权利。”
“你的意思是中方那边不会买后续的版权？”李莉娜想了想“为什么？《无限挑战》这么多年了，挑特辑，中方也能拍个三五季呢。”说到这里顿了顿“你是怀疑《无限挑战》在中方会遇到水土不服，赚不了钱，中方不会再投入？”还有“自主权的意思是，他不想走？”
温庭筠摇头表示不是那个意思，而是更深层的担心，这个担心要追溯到韩国综艺圈的发展历程。早年韩国综艺刚起来的时候也是一片荒漠，跟现在的中国大差不差，但他们有个很大的区别，中国不差钱，韩国很缺钱。缺钱的韩国是靠着原封不动的抄袭，照抄日本综艺，再慢慢摸索出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向的。
版权这个东西很虚的，跨国谈版权就更虚了，本国政府肯定保护本国企业这没得谈，就像当年韩国政府也无视日本电视台的道德谴责一样，就算是状告闹上法庭，在日本打韩国不出席，在韩国打版权争议的官司，日本就算过来也没用。这个套路用在如今的中韩两方也是一样的，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不是现在也是将来，断则两三年，长则三五年一定会发生。
创造一档新节目很难，但完全复制一档节目很简单，韩国从照抄走到有点自己的东西，再完全变成自己的节目，有人才培养机制也有国家支持，前后也不过就三五年的事情。只要节目投入市场，抄袭这件事被证明能赚钱，道德的约束力就不存在了。
中方愿意给钱买的是人，反倒不是节目，现如今圈内差不多都知道那边地大物博钱好赚，不用中方特地过来在撒钱，玩千金买马骨的戏码，国内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才给他们输血。时代变了，当初直接抄国家能控制舆论不发酵，现在国家对舆论的掌控在后退，媒体人要脸，所以版权值钱了。
所谓大家都是聪明人，那股子火烧没了，现在就只能喝汤，这个说法不对。人家一开始愿意花大价钱，多少是因为脸面也是因为想要刨根，把这里当他们的人才培育基地，既然他们做不到，那就花钱让这边教了再送过去。两边能给出的工资标准差距大的，傻子都知道要去哪找工作。
温庭筠慢条斯理的把从未往那边想过的李莉娜说的烟烧到了手指都没发现，还是被烫到了，连忙丢了烟，在温庭筠因为她的动作停下的时候，急忙挥手表示没事，让她继续说。
继续说的温庭筠给李莉娜分析整个圈子的大方向，不是一两档节目能左右的。《无限挑战》不管能不能赚钱，已经买过一波节目，用重金砸了个人傻钱多称号的中方，都不会轻易再出手大笔购入节目了，购入已经知道制作方式的节目就更没必要。他们做了脸了，之后就要赚钱。
钱赚到手，证明这件事确实可以操作，我们的模式不会因为两个国家的民众审美不一而水土不服，那后续跟着想要赚钱的小地方台愿不愿再花钱买这张脸就很难说了。不买版权对他们来说损失的是名声，可名声这东西哪有真正的实惠重要。
“有多少人在乎版权，十三亿人口的国家，网民不足三亿，其中能有五千万人在乎版权，他们就不可能成为最大的文化盗版国。会在网上冲浪，会明白版权的重要性是创造性产业根基的人很可能连一千万都不到。这一千万里又还剩多少是会看合家欢的娱乐节目的？又有多少正好是节目针对性的观众？很少的，少到那些电视台完全不用在意的地步。”
“我们在乎版权，是因为我们走过歪路，我们很清楚一直做别人的节目，本国就出不了人才，所以我们有基础工业。那些弯路他们没走过，他们迟早要走，他们会是下一个打着借鉴旗号抄袭日本的韩国。可他们的市场是我们的数倍大，你考虑的不应该是怎么从他们的口袋里骗钱出来，而是怎么在对方的市场还没走上正途的时候，教他们什么是自己的东西。”
“这样或许一时赚不到多少钱，但人情在，拥有那么大的一个市场的人情，你能得到的回报会远超眼下的这点蝇头小利。眼光放长远点，一个金泰浩不重要，重要的是金泰浩们背后代表什么，他们的大脑才是你的金矿，你想要他的大脑没必要买他整个人。”
回答完为什么《无限挑战》卖了一次很难再卖第二次的温庭筠，继续回答金泰浩确实不想走，因为“金泰浩要是真心想跳槽，他跟你谈的会是待遇、是节目方向、是未来要怎么发展而不是自主权。之所以跟你说自主权是因为他对MBC还是有期待的，他厌恶的是压制他给他找麻烦的人，但他并不厌恶培养他，让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AD走到如今的金PD的MBC。那对他来说是另一个母校，他出了名的是责任感强，这样的人不被逼上绝路是不可能在MBC落魄的时候离开的。”
“要是没有这场罢工你去跟金泰浩谈跳槽，他也愿意跟你谈，那我们的机会至少是一半一半，但罢工还在继续，他顶多是游移，下不了决心走人的。你跟金泰浩谈的不应该是跳槽而是兼职，看他是否有其他的意愿，在《无限挑战》之外在企划新节目，不用他当主PD，他当顾问出企划案，我们出团队，或者我们用他推荐的团队成员也行。”
“如果合作顺利，金泰浩自然能看到跟我们合作的好处，他是责任感强不是傻子，能有更好的更有助于他创作的团队，他自己就清楚要怎么选，不用我们说，他会自己找上门来谈合作或者是跳槽。如果合作不顺利，不管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我们的原因，都能让我们提前知道，双方不合适，不是所有的知名人士都适合我们公司。”
社长对一向不管综艺招人事宜，这次算是横叉一杠子，但也因为她闭关才来帮忙的理事说“这才是挖一家电视台当家PD的方法，他得相信我们的能力，我们对节目方向的一致性，以及双方没有核心创作矛盾。跟那样的人谈钱，谈利益都是下策。制作一档节目要耗费的心神是你想象不到的，但凡有一丝分心，有一点不愿意，那就是上百人几个月的损失。那不是钱，是人生哪怕很短暂但也很重要的一部分。”
该说的说完了，温庭筠叹了口气，她叹的是‘祖国’的路还得慢慢走，她的路也得慢慢走。太急躁想要弯道超车，却不知道创造即需要灵光一现也需要深厚的积累，太急躁所以听风就是雨。爸妈的事情她确实做错了，不应该那么急，慢慢来，她不赶时间时间，家人更不赶时间，温庭侑说的一句话是对的，如果需要自然会告诉她，真到生死存亡了，难道还瞒着她么，不会的。
这事儿，做的不好。不够沉稳，心不定。因为李先稿？不，因为她把自己想的太重要。温庭筠可以是小公主可以是任何人，温庭筠也谁都不是，只是自己。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地球离了她也不会不转。这么多年掌控团队，说什么是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确实让她有些飘了，人呐，还是要自省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