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琪心下一暖,从系统仓库里掏出备好的干草团递给它,马儿慢慢地咀嚼着,步伐却愈发的虚弱了。
飞雪刺痛脸颊,沈琪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
无望无际的银白晃得眼前有种茫然之感,沈琪脱下红色的大氅,将其搭在马背上,单薄的红衫迎风剧烈的飞舞,乌发被雪花打湿,她眯着眼看着远方,视野中仍是一片白,但耳畔却传来了风雪裹杂而来的铜铃声。
厚重的铃声‘叮铃’‘叮铃’的从远方响来。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墨点在素白的大地上如水墨般晕开。
沙漠中商队为了避免队伍走散,将驮着货物的骆驼连在一起,而在最后一只骆驼颈上挂上一个厚重的驼铃,这样人在前方,听着铃声便可确认队伍是否齐整。大雪之中颈间挂着铜铃的骏马也是同样的道理。
乌漆马车,高头大马,连绵的货物。
迎面行来的毫无疑问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商队。
“好伙计,看来明年你还是有希望去生上几只小马驹的。”沈琪朗然一笑,她运转内力,突然纵身跃起,脚尖在冰层上飘然无痕,身后的马匹长嘶一声,裹着棉布的马蹄在冰层上大步迈开。
商队的领路人远远看到一片红影如鸟儿一般纵跃而来,不由大惊,他高喊着止住了队伍,凝眸望去,却见那逆着风霜轻身前来的红影竟是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她一身红衫被风霜吹在身后,勾勒出窈窕的身形,眉目瞧不分明,看起来似与鹅毛大雪化作了一体似的,飘飘摇摇,却未落地,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拉近距离。
“好厉害的轻功!”
如这般大型的商队,自然少不了几个武功高手坐镇护卫,有人瞧出了这轻功的不凡,不由叹道:“飘然若飞絮,扶摇如流云。莫不是峨眉派的‘飘雪穿云’?”
这番喟叹引起了马车中人的注意,乌漆马车上裹着的黑底金纹棉帘被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掀开,车内的人凝神看了片刻,微笑道:“确实是‘飘雪穿云’。”
不到片刻,沈琪便已经飞身贴近了那列车队,车队静谧地停在风雪之中,蜿蜒的长列像是一条沉睡的黑龙,她直觉这不是一般的车队,这般秩序严明队列肃然的阵容,不是一般的商行能培养出来的。
为首的大汉显然已在等她,他头上带着四方的羊绒棉帽,整个人裹在厚重的棉衣之中,却不显得臃肿,反而更显魁梧有力,他有着典型的在极寒之地生长成的五官特点,鼻梁挺而直,鼻孔狭窄,阔口浓眉,双眼是单眼皮,睫毛狭长,看起来刚硬而又冷漠。
但他一开口,却又显得热情无比:“姑娘可是遇到了麻烦?”
沈琪点头道:“我倒是无妨,只是我的马匹在这风雪之中却支撑不了太久,我愿把我的马免费赠与你们,只求让它随着车队得个安稳。”
枣红母马载着已被雪压了厚厚一层的大氅快步跟了过来,鼻息喷洒,它温顺地贴近沈琪身前,轻轻用马鬃蹭了蹭她的上肘。
那大汉眼前一亮:“此马品相不俗,看起来又颇具灵性,姑娘真愿意忍痛割爱?”
沈琪无奈道:“不割爱又能如何,我总不能让它掩埋在风雪之中。”
话音落下,那壮汉还待说些什么,突然马车中传来一声清咳,他于是瞬间咽下未尽之语,恭敬聆听车内人的话语。
“姑娘,大雪漫漫,路途艰辛,不若随商队同行,也可免了你和爱马的分离之苦。”
车内人的声音稳重,温润,像是淙淙流水,泛着岁月悠长般的淡然,沈琪听着这声音,脑海中便不由勾勒出一个身材修长,清癯瘦削的年长男性的形象。
她被冷风刺到僵硬的面容不由得柔和了许多,却仍是有些为难:“可我们相遇时便是背道而驰,可见目的不同,又怎能同行?”
“此番商队南上是为采购棉衣,半月之后便要转道回段家庄。”那人淡然解释道,“看姑娘也是武林人士,此番向北,想必定是要到段家庄拜会一番的,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目的相同。”
他话语落下,却见眼前的棉帘已被一只纤纤细手所掀开,只见红影一闪,涌入车厢内的寒冷湿气便随着棉帘的紧阖而消失,紫檀香炉幽幽地旋出温雅的檀香气息,却被女子运气暖干湿发而蒸腾而起的清冷香艳的湿气所掩盖。
他极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贸贸然钻进车厢的女子,却见她抬手挽了一下潮湿的秀发,然后柔柔地抬起脸颊,双眸灿如弯月,冰冷苍白的面庞上,淡粉的唇角扬起弧度,宛如湖面碎冰,骤然惹乱了心湖。
“谢谢你,既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笑道:“我叫沈琪,你叫什么名字?”
一身云纹蜀锦,通体贵气不凡的中年男子微皱着浓眉,他按捺着内心的悸动,抬手摩挲着拇指上鹅蛋大小的翡翠玉戒,淡淡道:“段飞熊。”
沈琪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他看起来已过不惑,气度不凡,有种上位者的气息,与她之前只闻其声时所勾勒的脑中形象不同,却同样有着别样的魅力。
而且……段飞熊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沈琪一怔,突然瞪大了双眼:“你是段家庄的庄主,‘中原大侠’段飞熊!”
段飞熊洒然淡笑:“不错,不知姑娘此番来北地,所为何事?”
每年来段家庄的江湖人士不多,但也不少,他们中大部分人是为了讨教刀法,见识一下段家的七星碧玉刀,小部分人则是与段家有着利益往来,而其中极少部分,却抱有其他的目的。
段家是江湖世家,既沾上‘江湖’二字,行走之时,便不可避免的要多些防范。‘七星碧玉刀’的名号在江湖中名声甚响,一柄刀能有这么响的名声,自然是因为它沾过强者的血。
所以段飞熊从不缺仇家,也从不惧仇家。
但他此刻却希望端坐在身前的红衫女子不是怀着目的接近他的仇家,段飞熊是个英雄,他爱他的妻子,但也欣赏其他美丽的女子。美的事物,总是要活的长久才能愈发美丽。
可每一个打碧玉刀主意的人,都无法活的长久。
沈琪不知道段飞熊在想些什么,但即使她知道,或许也不会改变她耿直的态度。
香炉中淡烟飘摇,沈琪的面容显出几分朦胧,那双被风雪洗过的双眸渐渐回归了晦暗,她还在笑,但这笑却似乎变了丝味道。
段飞熊突然发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快,美丽的女人固然可爱,但美丽又危险的女人对于强大的男人而言却更是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裹杂着风雪躲入车厢时,段飞熊以为这个女人是个风雪中的精灵,可如今,他却推翻了先前的认知,只觉得这个女人眼角眉梢都似泛着轻柔的邪气,这双泛着邪气的晦暗眸子在认真地瞅着一个人时,就像是有无数的小羽毛在轻轻□□一个人的心脏。
他听到她的清亮动人的声音在车厢内如烟如雾般散开:“我此番来北地,正是为了那柄七星碧玉刀。”
烟和雾,撩动心脏的羽毛,蓦地消失殆尽。
沈琪看到面前的男人一下子肃然了面庞,高挺的鼻梁下,男人微须的脸颊略微抖动了一下:“恕老夫……不甚明了。”
沈琪挠了挠脸颊,完全不在乎空气骤然的压抑,笑道:“我的意思是,我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得到七星碧玉刀。我愿意付出我能付出的一切,只求段庄主将刀给我。”
北风呼啸,马车外的铜铃声和马匹行进的声音传进寂静的车厢内。
段飞熊认真的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出乎意料的是,他心中并没有多少怒气,反而只有些荒唐与好笑之感。
“你可知,碧玉刀是我儿段玉的聘礼?”
他原意是此刀只给段家之人,籍此想打消女子的想法,却未曾想,红杉女子闻言双眸骤然闪烁,甚至惊奇道:“你的意思是,若我嫁给你的儿子,你便把碧玉刀给我?”
……老夫这段话,原来可以这么理解的吗?
段飞熊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沈姑娘是段老头的菜。
话说评论少的缘故是不是因为我不常写作话?
不禁陷入了沉思。
第10章 少年
沈琪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工作免不了要得罪人,但她总想在掠夺了武器之后又尽可能的补偿,比如为葛停香杀人,为白玉京铸剑。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补偿的。
车厢内温暖如春,端坐在上首的段飞熊目光奇异的看着她,沈琪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开口肯定自己之前脱口而出的话语。
历经千帆,她已经很少把情爱放在心里,许是因为在宫斗部时日日消磨的时光蹉跎了她曾经渴求爱情的一颗心,她其实并不在意为了达成目的而去嫁给一个人。
她在养成部时也曾为了方便照顾任务目标而千方百计的接近任务目标的亲属。有时也会收获一些从未奢求过的珍贵情感,面对那些情感,她小心珍藏,不敢或忘。
但是收藏的珍宝太多,也是会负累不堪的。
静谧的空气无形桎梏,段飞熊清朗温润的声音渐渐在车厢内逸散开来,他定然是不会想到眼前的女子竟在十分认真的考虑嫁给自己儿子的可行性,不然,他的声音就不会如此刻般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