町田一见越前龙马似乎不太擅长和外人聊家常,只是认真在听,她便主动承担了尽量不冷场的角色。
老婆婆几十年来一直生活在镰仓,从未远行过,晚辈们有的在横滨上班,有的在京都上学,时常会回来团聚。
她说话时是一直在笑的,言语间仿佛充满了喜悦安乐,町田一笑着开口:“婆婆你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是啊。”婆婆语调轻快:“看着孩子们努力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和生活,去了很多地方,他们都发展得很好,也会时常回家团聚,我就觉得很是幸福。”
町田一微微一怔,心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轻易被她的心情感染,听见一直不多言的越前龙马温声说:“是因为婆婆的心愿梦想实现了,才觉得幸福吧。”
“是喽。”
吃完夜宵,两人和老婆婆道了别,沿着参道往回走。
町田一踩着路旁台阶的边缘,一手攥住越前龙马,找着平衡往前走,“我以前觉得,大概只有远行出走,去到世界的各个地方才可以追寻到梦想……不过现在感觉,即使留在原地等待,也是有梦可寻的,也是很有勇气的。”
他笑了笑,“每个人对梦想的定义都不一样吧,想要到达的地方也不一样。”
她又走出几步,失去平衡,笑着顺势往他怀里一扑。越前龙马也笑了下,揽住她的肩,对上她带着笑意的目光。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却响了起来。
町田一轻咳一声,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摸了摸鼻子,让他接电话。
越前龙马拿出手机看了眼,就站在原地接起。
抬头,看见她往前小跑几步,走上路肩,又跳下来,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他想起小时候在美国,跟着家人去电影院看重映的电影《怦然心动》,里面有句台词——
“有些人平庸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从此以后,其他人就不过是匆匆浮云。”
那时的他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懒于多去在意,可现在却自然而然地明白了,他会生出如电影中所说的、那样情感微妙的心境,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他遇到的那个人,经历过暗淡单调的时光,却仍然积极心怀美好,在五光十色的世界里,也能保持初心不浮躁。
她是,他也是。
越前龙马不觉弯起嘴角,等将电话打完,才朝她走过去。
町田一伸手又将他的手挽住,听见他说:“是我妈来的电话,说明天晚上菜菜子姐姐一家要来家里吃饭,问我们回不回去。”
町田一受用他说的“我们”,笑了笑说,“好啊,在这边随便转一转,我们明天就回东京吧——给菜菜子姐姐的女儿买点小礼物,回了日本就一直在忙,我还没见过她。”
计划好明天的安排,第二天上午,两人先办了退宿,在附近的古寺转了转,又买了点东西,下午便回了东京。
沿路两旁生出颜色各异的野花,被潮润的风吹得微微摆动。
町田一穿了件橙黄色的宽松T恤,牛仔短裙,趴在车窗边,被晴暖的阳光晒得发懒。
车穿过了越前宅附近的街区,也没停下,朝更幽静的参道驶去。
她奇怪,“不是要去你家吗?”
“嗯,我们先回家放行李。”
“……回家?回谁家?”
越前龙马瞥她一眼,理所当然的语气,“你还想回谁家。”
町田一略感莫名,车又开了十五分钟,穿过新宿区的商业街,周围的街景逐渐安静了下来,头顶参天的树影滑过车玻璃。
车慢慢减速,开进了一片别墅区,沿着林道行驶了一段距离,最后停在了其中一栋楼前。
越前龙马已经下了车,去后备箱拎出行李,然后绕到副驾驶打开门,笑得云淡风轻,“怎么不下车。”
町田一终于反应过来,看见眼前静谧柔暖的画面,鼻尖微酸,不由放轻了呼吸。
她正要下车时,又被他轻轻按住。
没等她开口问“怎么了”,就见他神情无奈地倾身向里,越过她,伸手帮她解开了安全带。
町田一:“……”
也顾不上窘迫,被他攥着手下了车,只觉得眼里水汽漫漶,推开了黑色栅栏门,她视野中的草坪绿枝都变得模糊起来。
庭院里有两棵悬铃木,枝叶茂密,木制的折形廊架支在墙边,一旁的置物架上散着几袋紫藤和蔷薇的种子。
町田一不动声色地拭了下眼角,任越前龙马牵着她的手,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到了屋檐下。
回廊下有个半开放式的阳台,他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说:“你想的话,这里可以放盆栽,有时间去花市看一看。”
天上的云层慢慢舒展,很快被风吹散了,阳光洒进干净整洁的屋子,凭添了几分生动。
“龙马……”她喉咙发梗,站在门前,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越前龙马侧头看了看她,牵住她的手,“先进来吧。”
刚迈进玄关,就听见“喵呜”一声,卡鲁宾从客厅的猫爬架上蹦下来,像町田一第一次见到它那样“嗒嗒嗒”跑过来。
她露出一个笑,弯下身,摸了摸它的头。
越前龙马摘了帽子,带町田一进了客厅,绕过沙发,指一指落地窗前腾出的空地,“那边可以用来放钢琴,我想,还是你去琴行挑比较好,就没有买。”
落地窗外的后院杂草丛生,不过之后清理一下,也可以简单拉出一个网球场。
又带她去了二楼书房,崭新的书柜里填了一些读本,南面有个飘窗,软榻上丢了几个方形抱枕。
町田一怔怔走去窗前,望出去,刚好能看见庭院里的那两棵悬铃木,绿意灌顶,亭亭如盖,夏日里绿得喜人。
她眼里的雾气一层层往上泛,转过身,看见他疏淡骄傲的眉眼间有温柔的底色,“我们刚回日本的那几天,你一直在……”
“在这边整理房间。”他笑了下,走过去推开窗户。
风荡过树叶,送进来草木的清香,他偏头去看她,忽然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町田一疑惑,看他转身走去书柜前,拉开柜门,翻了翻书架最下面一层排列的书本,抽出一个本子。
越前龙马低头轻轻摩挲了一下老旧的纸页,又走去窗前,把本子递给她。
看上去很薄的本子,町田一接过来,看了看封面上的几行字,“……英语作业本?”
不过片刻,纸页在她指间快速翻了几页,“你国中的作业本,为什么给我……”她话音顿然一停,目光落在倒数的那几页纸上。
清隽有力的字迹,英文与日文相间,占了整整两页纸——是一首英文歌的歌词,每句歌词下面都有一句日文翻译。
町田一眼也不敢眨,依稀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轻了。
她认得,或者说记得这首歌,歌名叫《Not Going Anywhere》,译为,哪里都不去。
当初她因为听不出里面的一个单词,在青学的走廊上,还让越前龙马帮忙听过。
“……我原本那个时候就想给你的。”他声音低沉,停了停,又失笑道:“可是后来又觉得,以你的英文成绩,应该不需要把全篇都译给你……再后来,就找不到机会,也找不到理由送给你了。”
町田一的眼泪终于冲破防线,视野朦胧,视线落在本子上,一行一行慢慢往下移,最后停在那句——“People come and go and walk away,but I\'m not going anywhere.(人们来来往往,又各自走向不同的地方,而我会停留在此,哪里也不会去)”
越前龙马低头看着她,仿佛看见了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
那个时候,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鬼使神差地顺着歌词去找了这首歌,然后拿了手边的作业本,没什么困难地就译了下来。
这些年,身边的朋友来了又去,而他们兜兜转转,为彼此停留,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
窗外的叶子沙沙作响,光斑摇曳,町田一眼睫湿润,像凝结的清凉露水,发梢上染了一点日光。
手腕被他扣住,往前一带,连同人和笔记本一并被他抱入怀里。
他嘴角挑起一抹笑,干净而温暖,像十二岁时她初识他的那样。
“我哪里都不会去。”
—— 正文·完 ——
第63章 番外一·婚礼&蜜月
町田一毕业后这三个多月的假期,其实没比她工作的时候轻松多少,和越前龙马搬进新家以后,又花去了几天时间布置到适宜居住。
新家有种焕然一新的明朗和干净,院子里搭起了蔷薇花架,后院的杂草清理了一番,面积倒显得比之前还宽阔,中间拉个网子,隐约能看见一个网球场的雏形。
町田一去琴行买的钢琴,就放在一层的落地窗前,又抽出时间拉着越前龙马去逛花市,挑了几捧鲜切花,还有几株可以移栽在院子里的茉莉。
而每个夜晚,他还是会像以往一样拥着她,在卧室淡淡的血橙味道的香薰里,酣然入眠。
两人去所在的区役所登记结婚,是整理好新家的第二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