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北边的清华园还是破烂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揆方倒是叫人认真的记下几个地方,适宜建园子。胤禔用手搭凉棚仔细一看,这地方来的人还真不少,索额图家的阿尔吉善也来了。
几伙人都忙着做记录,没人打招呼了,正好满足了胤禔低调的需求。
转眼到了六月,胤禔收拾停当准备跟着康熙出巡,这位皇帝可真是闲不下来。可这回出巡可够折腾的,出京没几天,京中送来奏报,四阿哥胤禛得了痢疾,病的有些重。
康熙看见奏报吓了一跳,尽管他没表现出来,实际上他非常担忧几个已经算长成的儿子又有个好歹。康熙马上下令返京。为了赶路,胤禔、胤礽也骑着马一路快马加鞭的返回京城。
等他们回京的时候,老四已经痊愈了,只是有些虚弱。康熙又在京中待了两天,确定老四没事了,然后又带着太子和大阿哥走了。
胤禔骑在马上和太子对视一眼,深觉对方能理解自己的心情:汗阿玛您老真是……精力旺盛。
这一年的折腾还没完,这场出巡刚刚结束,皇帝又一次甩开大部队带着太子和大阿哥返京。因为六阿哥胤祚一病而亡,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疫病,纯王隆禧紧跟着也去世了。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宫中哭的死去活来,两个老太太都闹着要去纯王府,要不是康熙回来,皇贵妃和朝臣们已经要劝不住她们了。
皇贵妃脸色惨白,前年她的亲生女儿出生不久就夭折,养过的六阿哥也没了。她和德妃两个也是抱头痛哭,胤禛牵着五格格在旁边哭的直抽抽,而平素大胆的胤祺头一回赶上这种局面,都不会哭了。
宫中简直乱作一团,康熙回宫的时候,他来不及伤心,得先去安慰老太太们。
长幼有序,六阿哥又是年幼夭折,只是按例葬在阿哥陵园中。纯王那里才是大头,正经的近枝亲王去了,丧礼、墓地,爵位承袭都要办。
康熙首先下令“皇三子、四子、五子俱穿孝”,皇长子送陀罗经被到王府,用内帑给纯王修坟茔,另外给纯王加谥号“靖”。康熙自己奉太皇太后、皇太后亲临纯王府祭奠,而裕王、恭王也都带着妻儿在场。
加上纯王福晋、富尔祜伦,四代人哭的一塌糊涂。康熙一边哭一边表示,现在就让小侄子袭爵,不降等,就袭纯亲王!
这还没完,康熙辍朝三日,退居景仁宫,悼念幼弟英年早逝。
“大哥,我阿玛没了。”富尔祜伦这一句话就把胤禔的眼泪招出来了,纯王丧礼还没结束,三四五都在,胤禔也每日过来应卯。此刻看着富尔祜伦满目凄惶,心中真是不落忍。
胤禔搂着堂弟,几个弟弟围坐在旁边,最后还是胤禛道:“为了婶婶,你也得保重自己,咱们都想想额娘。”说着怕是想起了老六,又哭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胤禔将弟弟们揽在一起,觉得自己能遮挡所有的风雨。秋日的雷声响起,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后,少年们都长大了。
第49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
“听说没有, 慈宁宫外头喇嘛几百号人,给昭圣太皇太后祈福。老太后怕是不好啦!”
“可不是吗!我外甥家二小子的大舅子家的孩子在内务府当差,听说宫里都给老太后预备好了寿材。唉,说来老太后也算喜丧了。”
“老太后都七十多的人了, 这不算喜丧, 那这世上就没有喜丧了。”
“就是喜丧, 那咱们康熙爷也得伤心啊, 康熙爷多孝顺的人。”
“可不就是这么说的!”
京城地界上, 谈论点皇家八卦, 尤其是这种生老病死的事情算不得多大的忌讳。何况人们天然对“皇室”“达官显贵”的隐私有好奇心, 这玩意拦又拦不住, 除非搞个道路以目。
可因为这点事, 又实在是犯不着,于是就顺其自然了。
康熙二十五年正月刚过,年味还没散, 市井中就传言,昭圣太皇太后病重, 怕是要不成了。
不过也有人持反对意见,比如在这饭馆子里, 就有人道:“听他们扯淡, 老太后真要有个好歹, 内廷会没消息?你们就会瞎几把传闲话!”
这都什么和什么,胤禔喃喃自语, 哪跟哪啊, 都不挨边的事。
胤禔穿着褚色的皮袍子, 外头还裹着披风,正坐在饭馆子二楼的隔间里。对面是沈瞭和揆方, 揆方就笑道:“不是说老太后身体大好了吗?”
“是啊,之前因为小叔过世,她老人家伤心太过,年前中风了。”胤禔道:“因为平素老人家信佛嘛,汗阿玛就特别准许喇嘛入宫祝祷祈福,如今都大好了,谁知道外头传成了这样。”
沈瞭笑道:“市井就是如此,要不怎么说一旦有什么妖异之言,影响就特别坏。”
去年沈宛、沈瞭姐弟入京,沈瞭就一直跟着顾贞观读书,而揆方跟着吴兆骞常来渌水亭。一来二去,两个人年纪相仿,读书都读得好,就越混越熟。很自然的,沈瞭就知道了安修的身份。
当时在江宁,安修就管容若叫过表哥,沈瞭早猜到了。沈瞭和胤禔颇有点臭味相投的意思,见面嘿嘿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一会我们去渌水亭,你呢?要不要一起去。”揆方问道:“前段时间吴先生还说,大阿哥很久没露面了。”
胤禔叹口气:“别提了,因为纯王府有重孝,我这奉命前年前后的跑。汗阿玛再三加恩,唯恐有人在小叔身后怠慢了孤儿寡母,实在是没工夫,”
“诶,京里另一件事你们听说没有?纳兰成德剽窃徐乾学大人的通志堂经解,明明是徐大人编撰的,结果叫相府公子给撬走了,说是他编的。”说话的人啧啧道:“好歹还是师生呢,什么玩意!”
三个人都皱眉往楼下看,那一伙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侍立在旁的全都却道:“爷,楼下这帮人是关外口音,而且瞧着像是包衣。”
胤禔脸色阴沉沉的,他看向揆方:“你一点都不惊讶,中正也是,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最近是有这话传出来,我听说,大哥当值的时候宫里也有人传。”揆方道:“只是这里头牵涉了徐乾学,就像那些人说的,好歹算是师生,那边半点动静没有,态度已经很明白了。”
沈瞭不太懂旗务一类,他低声道:“之前听顾先生安慰容若兄说,他人如何说都是他人的事情,不必挂怀。不过,如果说那是包衣,是不是意味着有人在背后指使?那位徐大人,能使的动包衣人吗?”
不能,胤禔冷道:“索额图。”能使得动包衣人,还能及时凑趣干这种事的,除了索额图没别人。
跑到市井饭馆这种地方指名道姓的说成德霸占师傅的作品,这办法够缺德,也够有效。下头的人还是喋喋不休,胤禔操起酒壶就砸了下去!
“咱们走,叫奇里留下,要是步军统领衙门的人来了,就说有人议论太皇太后的病情,所以被我给打了。”胤禔对惨叫声熟视无睹,拉着揆方和沈瞭扬长而去。
那些话表面上说的是容若,矛头指向的却是明珠,窃取徐乾学的书,这是相府公子干的。换句话说,就是纳兰明珠替儿子办的,重点在相府。
索额图这是静极思动?胤禔心里发沉,想到了去年夏天出巡的事。
去年康熙在草原上抱怨过一次,如今内阁倒是一心,他这个皇帝只需要盖章就行了。
要问如今谁负责内阁?明珠哇。如今谁在内阁势力大,明珠哇!这还用问。
前几天康熙又下旨,四月就让太子在文华殿讲学,出阁读书。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已经被安置去了詹事府,照这么看,以康熙素来的习惯,胤禔觉得索额图也要起复了。
而据他迷糊的记忆,这次索额图起复之后,就要和明珠撕个天翻地覆。如果从漫长的时间来看的话,最后的胜利者毫无疑问是明珠,可如今身在局中,方觉时间难捱,更不知道前路究竟会如何。
康熙会觉得自己和明珠舅甥冷淡呢,还是会觉得他们亲近到会伤害太子呢?他究竟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才十几岁的儿子就极具危险性。
“方才的事情,难道不会是容若兄那位前岳父干的?”沈瞭问道,“也不要只猜一个人。”
“不会,人家姑娘现在过得好着呢,在盛京别提多开心了。”揆方道:“朴尔普巴不得别人忘了这一茬,他才不会乱插手,要不然露出一星半点,这不是没事找事。”
“那就是你们说的这个索额图,他或许有什么图谋,或者正好赶上这么个机会,他就出手了。”沈瞭就道:“我听先生说过,徐乾学如今和明相关系不太好,不过平时对容若兄还不错,没有撕破脸。”
“徐乾学恨舅舅没在他子侄卷进科场舞弊的时候帮他说话。”胤禔这才道:“你们回去的时候,如果有机会,不如问问朱先生。”朱彝尊如今在南书房万事小心,而且康熙回护他,已然站稳了脚跟。
胤禔从神武门回宫,看着宫墙就想到了一件事,如今现在明珠和徐乾学彻底翻脸。那就意味着南书房里的高士奇马上会选择站在徐乾学那边,如果外头再有索额图敲边鼓,或者再有什么其他人掺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