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和丈夫说这些,噶禄就叹道:“我又何尝没想过,今天内廷出来的也有人嘀咕,二阿哥太小了。可三藩这个样子,皇上打定了主意要立太子稳一稳人心,那就立二皇子了呗。搁咱们在关外的时候,那大福晋的儿子不也是高人一等,就可惜咱们大阿哥。”
“这话我可不爱听。”聂格里氏不乐意了,“大阿哥可惜什么,时候且早呢。再说她算什么大福晋。他们赫舍里氏又有多高贵,那么高贵,怎么还被鳌拜指着鼻子说,满洲下人之女……”
“行啦,反正皇后也死了。哦,对了,”噶禄又想起一件事:“说道这个,宫里老太后似乎想让皇上立后。这回,大约要立遏必隆公的女儿了。”
聂格里氏仿佛对这个人选没什么看法,最后挥挥手道:“咱们也用不着管那么多,咱们保清阿哥平平安安的最要紧,说旁的还早。”
康熙皇帝的确是为了收揽人心,保清熬过了出痘,皇帝就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而要打赢三藩,准确的说要让人心安定,不只是武力上,也要在其他方面使劲,比如说,立储。
保成是中宫所出的嫡子,以宗法来说,立嫡以长,这更合汉大臣的心思。至于旗人大员,这帮人对太子不太子的并不那么上心,皇帝也就不用有什么顾虑。
其实有噶禄夫妻这种看法的不止一个,在旗人看来,二阿哥奶娃娃一个,能不能养大都不好说,皇帝觉得立储好,那就随他立呗。
大家骨子里没有将这件事当成大事,也没有认识到这件事的影响会蔓延到几十年之后。至少这会,坐在炕上和苏鲁玩嘎拉哈的安修,是绝对没有意识到,将来会和这位马上出炉的太子有多少碰撞纠葛。
这件事对现在的安修只有一个影响,就是他终于知道还魂的原身是谁了……时隔多年之后,安修还是能回忆起那个温暖的早晨。
如往常一样,安修被奶娘嬷嬷宫女伺候着传好了衣服,洗漱完毕开始吃饭。然后开始和小伙伴苏鲁一起写字、学习满语蒙语的蒙学教材,比如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
只是还不到午饭的时候,他就被一帮人围着去了前厅,一看奶公噶禄也在家里。太监帮忙备好了跪垫,安修那也不算跪着,简直是撅着屁股趴在垫子上,听上首的人宣旨。
骈四俪六,听的人头晕脑胀,直到最后,有一句白话,“皇长子保清,着既改名为胤禔!”
皇……长子,胤禔……这些字安修明白什么意思,可合起来,他有点蒙。
拜各路什么讲坛、什么王朝等等科普、影视所赐,清代中前期差点要被人扒个干净,虽然安修他老爸当年总是吐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很容易人对某个历史时期有个粗浅认识。不信问问,雍正皇帝是谁啊?
就是不知道名字,也会知道排行:康熙家老四啊!
而安修知道,叫胤禔的这个人,就是储位争夺战中,第一个被踢出局的倒霉蛋。
安修迷迷糊糊的接了圣旨,浑浑噩噩的接受了各方祝福,带着自己的新名字回到了屋里。
他想哭,他要收回之前的话,他好恨,这贼老天就是见不得他过的好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涉及胤禔现存的材料很少了【所以才选为男主,比较方便发挥】原因有很多,比如世代更替,雍正登基之后,康熙朝的资料有些就毁掉了。
阿家:aja,汉字写作阿家。出自乾隆时期福格写的《听雨丛谈》,旗人家庭叫母亲这么叫,而且据说有点格外突出“嫡母”“大太太”这种意思。后期很多女人不乐意让晚辈这么叫,觉得好像不是亲生的。
清初,立太子可真是个新鲜玩意,我鞑作为蛮夷其实也是有“立长”这个传统的。奈何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自己作死,而代善-不是因为什么绯闻,是因为代善对原配亡妻的两个儿子岳托、硕托很苛刻,特别薄待他们。对和续弦生的儿子就很好。
这下引起了努尔哈赤极大的不满,因为他小时候就被继母虐待,长大了只分了一点点家产,得带着弟弟们挖人参、捡蘑菇,做买卖养活家人。所以他对前妻生的代善他们就格外好,怕委屈儿子。所以代善的行为就让他失望又气愤,后来就让两个大孙子和代善分家。然后说代善不能赏罚分明,废了他的嗣子地位。
等到皇太极继位又去世之后,他喜欢的宸妃八阿哥夭折,长子豪格的母亲是被勒令离婚的,自然身份尴尬。后宫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的天下,福临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年纪最大的皇子,而八旗协调之后也觉得皇子继位最好,所以他登基了。
清初对母亲的出身很看重,比如皇太极的儿子们,如果母亲是侧妃以上,起步封爵就能封个贝勒、乃至郡王。如果母亲是庶妃,抱歉,起步就是个辅国将军一类,以后也就辅国公这种品级。
封胤礽做太子的时候……除了皇帝,好像没人对这件事特别关注。当然了,也是特殊时期,毕竟在打仗。【个人观点】
至于小秃瓢:明清两代,皇子皇女,民间好像也是,孩子很小的时候都剃秃头。长大一点才蓄发
第3章
南书房
清早,皇帝还在忙着给两宫太后问安,新任的詹事府录事高士奇已经到了。他近来很得皇帝的赏识,破格进了往日只有大学士和侍读讲官才能来的南书房。
“澹人来得早啊!”
明珠慢悠悠的也出现在了门口,高士奇是他推荐给皇帝的,但明珠从来不挟恩图报、摆出一副“你欠我的,要言听计从”的架势。而高士奇也明智的在表面上摆出一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也笑着招呼道“尚书您早。”
两个人寒暄一会,趁着其他人还没来,高士奇就给了明珠一个消息:皇帝前日说,让他准备一下,参详参详册文该怎么写。
“……是皇后册文?”
高士奇点点头。
明珠低声道:“多谢澹人了。”
说是两宫太后,实际上还是太皇太后做主,那必然是要立遏必隆的女儿钮祜禄氏。明珠并不关心立后的人选,那是索额图该糟心的事情。他想的是,这会也该封后宫了,他家妹子能封个什么品级?
这么多年,明珠几乎是凭着一己之力将颓势的家族拉出低谷,虽然兄弟不多,但几个妹妹也都成婚生子,外甥都不小了。庶妃纳兰氏是他最小的妹妹,保清、不,胤禔阿哥也还年幼。以过去的风俗,若妹妹总是个庶妃,将来胤禔阿哥封爵的时候,也会吃亏。
阿哥平安,又被赐了名字,以皇帝的想法来看,似乎想要从胤禔开始序齿,那他就是皇长子了。明珠松了口气,冲着阿哥,皇帝也不会吝啬品级,妹妹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
明珠和高士奇等在南书房外,也不多说话,仿佛不太熟悉似的。不一会,索额图迈着方步也来了,“你们倒是来得早,皇上还在太皇太后那呢,二位可真是勤勉。”
高士奇有点讨厌索额图,这个人说好听了是资格老、有功劳,颇有傲气,说难听的就是骄横傲慢。
比如现在,好好一句话,让索额图阴阳怪气的说出来,好像在说明珠和高士奇大清早来“程门立雪”,在变着法拍马屁似的。
高士奇行礼打个哈哈敷衍过去,明珠不过颔首而已,索额图还不消停,拉着明珠问道:“端范呐,岳州那边怎么样了?我之前和皇上说的方略,兵部怎么看?”
做正经事,索额图还是有两把刷子,哪怕他一副老前辈的样子摆谱,明珠也忍了。所幸没说几句,皇帝带着张英等人终于出现在了南书房,在场除索额图以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次会议除了讨论三藩战事,还有官员调整,如明珠成了吏部尚书。至于另外两件事:头一件自然是立太子,皇帝六月初三会下诏册封皇次子胤礽为皇太子,让礼部和钦天监一起选择册封大典的吉日,供皇帝挑选。
还有一件事,就是立后,太皇太后那边早将恭亲王常宁的女儿接进了慈宁宫,认康熙这个伯父为父。一直养在外头的皇长子也该回宫了。到时候给新皇后行礼,也算是有儿有女,场面上好看些。
这只是皇帝和太皇太后商量之后的结果,让相关各部和内务府准备一下,还没有最后下旨。旁人还好,索额图垂头侍立,不停的思考要怎么阻止皇帝眼下就立后。
按理说,皇后丧期周年已过,皇帝要立后自然是理直气壮。可一旦立后,万一新皇后又生了皇子呢?准太子胤礽的地位就会有些尴尬。还有,皇长子回宫,面对能跑能跳的长子,皇帝的心难道不会偏一偏?
索额图心中犯愁,让小太子和皇帝相处时间越长越好,眼下也别让其他女人做皇后为好。他得想个法子。
今日正好有经筵日讲,皇帝出于各种考虑,哪怕战事吃紧也没有停过。所以在经筵日讲上,君臣也会说些旁的事情。
“听说端范的公子,编了一套经解?经学才是治学正道,令公子也是少年英才啊。”
同样出现在经筵日讲上的明珠一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索额图夸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