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二福晋所说,家宴上众人都是心不在焉,得寿、弘晰、弘晋哥仨乐得大家关注不到他们。小皇孙们也都得了家里的嘱咐,在家宴上只说吉利话,或是聊聊同窗生活,横竖不提咸安宫。
如果说龙子凤孙们心不在焉不要紧,但康熙的心不在焉就显得格外出奇冒泡,宴会之前,胤禩曾经入宫觐见,是为了说京中流言事。
也不知道谁给八贝勒出的主意,说是如今京中流言甚多,让他在康熙跟前剖白一下心迹:务必要表现出他全心全意拥护皇上的决定,流言什么的,皇上您不必在意。
胤禩出来为自己澄清,可纯王富尔祜伦入宫的时候,将京中传言八贝勒相面,相士说八贝勒面相甚贵、福德绵长这件事告诉了皇上,还送上了一本流言来源的折子。
至于富尔祜伦为什么会知道,这事得怪胤禩自己,相士所言被八贝勒原原本本告诉了老九,老九为了向五哥、老十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把算命先生的话当成论据告诉了这两个人。
而作为五贝勒的同窗好友,纯王富尔祜伦也知道了,作为领着差事、经常被康熙差遣、很得看重的亲王,听说这种事必须得上折子禀告皇上!
富尔祜伦提笔之前曾经认真的想过,“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这句话,他们在宫中读书的时候都读过,为什么现在老八就像脑子没了似的?
当然了,王子戴白冠这种话富尔祜伦没敢写,他委婉的表达了一下:八贝勒算命算出他非常有福气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了。还替五贝勒描补一下,说五贝勒觉得不妥,和他商量,决定禀告皇上。
在立太子的关头,一个在流言风口浪尖上的皇子,又宣传自己极有福气……然后还跑到朕这来说自己半点杂念都没有……老八你想干什么?
你敢把你老子当傻子!还有老九,你是朕的儿子,还是老八的弟弟?本末倒置,不知所谓。
若不是过年不好动刀兵,康熙简直想立时把那个什么算命先生给抓起来,他老人家忍气吞声等到了年后,派人去查问的时候,却被告知那个道士已经离开京城了。据说是南边来的,具体哪来的没人知道,这段时间在京中颇有名气。
康熙嘴上叱骂,其实心中多少觉得,说不定这算命的真的颇有能耐,觉得老八狼子野心,于是躲开了。皇帝勉强算是不太迷信的人,但他多少还是有些信命的。
就像他骂胤礽生而克母,谁知道他琢磨了多少年“胤礽命硬”,又怎么想自己会不会被妨碍的。
所以康熙的思路很快变成了“这是不是说明,胤禩绝对没这个命,否则算命的躲什么!”既然如此,就等着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时候,让胤禩面对现实罢!
依照康熙的想法,议政王大臣会议,以那帮人的老顽固做派,动不动总“祖宗旧制”的德性,若是知道老八被推出来,还不得当时就翻脸?嗯,到时候还得屏退左右,皇室的体统、朝廷的体面还是要的。
而将来胤禩改好了,本本分分踏实办差,那他还是朕的好儿子,将来是继任之君的好兄弟。
康熙觉得眼前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必定能得偿所愿,父子兄弟之间也能保全体面。于是他老人家开始关心起了旁的事情,比如给曹寅写封信,问问他什么时候入京送嫁;再比如关心一下儿女的婚姻问题。
十三、十四阿哥都成婚了,十五阿哥胤禑虽然与二福晋的妹妹订婚,可孩子们才十二、三岁,正式结婚太早了些。那么就是女儿们,如今到了出嫁年纪的,首先就是通嫔纳喇氏所出的十格格、这孩子生在康熙二十四年,到现在妥妥的出嫁年纪;
然后是十三阿哥胤祥的两个同母妹妹,十五格格生在康熙三十年,以他们家嫁女儿的年纪来看,还小呢。于是只需要考虑十三格格,她生在康熙二十六年,也不小了。还有就是贵人袁氏所出的十四格格,这孩子生在康熙二十八年。
需要考虑婚事的三个女儿,两个虚岁过了二十,一个只需要考虑额驸人选,成婚倒不是很急。
公主们的婚事都是大事,康熙急于年后就放出风,也是想要给议论太子这件事降降温。朕让你们关注,但没让你们脑子发热只盯着这事!新年大宴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要么心不在焉,要么三五成群以为朕没看见?
朝廷的事情还要办,官民人等的日子还要过,别弄得一副除了这事没活头的样子。
按照康熙自己说的,年后他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讨论立太子之事,这简直是给宗室亲贵打了一针强心剂,大家都觉得皇上立储受挫之后,开始向祖宗家法寻求安慰了。
不过真正头脑发热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参与,重新攫取权力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年轻的亲王郡王们,已经习惯了在英明天子的命令下领差办事,他们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对于所谓祖宗家法不太感冒。
纵然老头子们将“议政王大臣会议”吹的天花乱坠,却阻止不了年轻人们暗自腹诽:那你们这些年还被皇上压着收拾,随意的揉圆捏扁。有内阁、南书房在,还用您们参谋国务?
手里连兵权都没有……还以为是国朝之初宗室亲贵手里领兵权,平日还兼管部务的时候?那都是老黄历,这一篇已经翻过去,别做梦了!
“朕打算让传教士,和翰林们一起编书,编成的书给宫中书房和官学先用。”
春寒料峭,立储讨论会之前,康熙将胤禔叫道宫中,闲聊似的说道:“虽然有诸子百家,传承了数千余年的东西,但朕觉得光靠那些还不够。”
“如洋人的医药、算学,朕觉得比九章算术容易叫人理解。如几何学,不只是民用测量,军事上一样用的到。”
康熙看着胤禔,胤禔想了一下就道:“汗阿玛的意思是,您想让传教士编一本类似几何原本那种简洁好懂的书?讲医学、算学的,这自然是好的。”
皇帝默默点点头,突然问道:“你舅舅最近做什么呢?”
“回汗阿玛话,儿臣也不太知道。”胤禔一愣,马上道:“自从舅母去世之后,明珠舅舅闭门谢客,不怎么出门了。等闲也没人去打搅他,去年冬天成德也病了,舅舅很担心,不过听揆方说不要紧。”
成德病了这事是假的,胤禔知道,但康熙不知道,他以为成德只是惯性旧病复发之类的,叫太医去看过,也只说需要静养。康熙想着事情,胤禔猜测康熙的想法。
但思来想去无果,胤禔只好倾向于认为康熙想问一句纳兰家的动静……不过确实没动静,毕竟富格也没在朝当官,不是吗?
二月二都过去的时候,皇帝在乾清宫召见诸王大臣,开始了议政王大臣会议,讨论储君人选。然后,让康熙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215章 康熙:朕要锤死这帮兔崽子!
康熙眼前发黑, 底下还在争吵,但老皇帝的耳朵里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事情发展成现在乱糟糟的情况,谁也没想到。本来嘛,自三藩之乱、收回台湾、同时在雅克萨与鄂罗斯开战, 又打退了准噶尔、迫使噶尔丹横死, 康熙的权威无可置疑, 议政王大臣会议名存实亡。
但康熙在年前年后这么多事之后, 他想听听更多的说法, 想彻底让某些人绝了心思, 于是他把在京郡王以上的宗室, 贝勒爵以上的皇子和议政大臣、在京一品、二品大员都叫了过来。
严格来说, 这场会议已经聚集了在京所有的权贵, 众人汇聚一堂。康熙就让他们各抒己见,说一下若是再立储君,该选哪个更好?
成德装聋作哑, 他打定了主意,只要康熙不点名叫他发言, 他就闭嘴。而宗室虽然无性命之忧,却也担心爵位问题, 哪怕是安王府一系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做出头鸟。
“皇上, 老臣有话要说。”
“国舅说罢, 朕已经说了,畅所欲言嘛。诸皇子都不在, 你们说了甚么, 他们也不会知道。”
站出来的是佟国维, 他已经这个年纪,儿孙都各有安排, 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得到康熙的允许,佟国舅老迈的声音响起:“忝为议政大臣多年,如今赶上议储之事,臣当为皇上分忧。前番皇上因为废太子而郁怒成疾,废太子之罪,众臣皆知。而国本之事与圣躬关系甚大,臣以为此事宜速不宜慢。今皇上垂问臣等,臣愚见,诸皇子中,八贝勒为人稳重得体,堪为储君。”
老皇帝的眉棱骨一跳,看见底下居然一片点头附和之声,他觉得这件事开始超出控制。说是立储,诸皇子作为可能被讨论推举的当事人,自然不在现场。康熙环顾左右,成德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成德,你说呢?”
我太难了,成容若宦海三十年,怎么也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他稳稳地抱拳道:“皇上,此事宜圣躬独断。”
不过他也不打算故作聪明、耍滑头,康熙眉头紧皱的时刻,成德继续道,“但皇上垂问,臣冒死一言,遵循祖制,立嫡立长!”
“废太子嫡出,他已经废了。直郡王倒是长子,亦是你的表弟,呵呵。”后头阿灵阿阴阳怪气的甩出一句话。